“……順便跟蹤我是吧。”晏航說。
“真沒有,”老爸笑了起來,“我事兒那么多,也不是一直在這兒,而且吧……”
老爸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摟了摟:“我也不太敢去看你,想得厲害,也心疼?!?/p>
晏航沒說話。
“是不是覺得挺委屈的,”老爸問,“沒混著個靠譜的爹?!?/p>
“我才二十出頭,”晏航說,“你現在開始靠譜也來得及?!?/p>
“行,”老爸點點頭,“明天我跟崔律師商量一下,我去給他做個助理吧?!?/p>
“……你不如直接問他要錢呢,”晏航笑了起來,“找這么次的理由你好意思么?!?/p>
“我還真得找他要點兒錢,”老爸說,“玩完了今年,明年自己弄點兒什么乾乾?!?/p>
“好?!标毯今R上說,“我可以去幫忙。”
“別大材小用了?!崩习謸u頭。
“你想弄點兒什么?”晏航問。
“反正不會是開西餐廳?!崩习中χf。
初一今天提前一小時下的班,跟同事交待了幾句就坐車去了商場。
晏叔叔回來得太突然,一點兒準備時間都沒給他和晏航留。
他一直想著要在晏叔叔出來之前去買點兒禮物,算是個慶祝紀念,結果還沒想好買什么,人就這么突然回來了。
初一在商場里來回轉悠著,太貴的買不起,便宜的沒意思,普通的沒創(chuàng)意,有創(chuàng)意的又不實用……
最后他還是站在了保溫杯專柜前。
這家的杯子,之前他經過都不會往里看,拖他進去他也會抱著門柱不撒手的,一個杯子好幾百,他去年給晏航買杯子都沒舍得進來。
不過現在不同了,他現在工資收入還不錯,比實習的時候要高了一倍,等之后考完證,錢還能再加點兒。
買個幾百塊的保溫杯,已經不需要咬牙切齒了。
從商場拎著一看就是超級豪華土豪保溫杯包裝的袋子出來的時候,晏航的電話打了過來。
“喂?”初一接起電話。
“你今天準時下班嗎?”晏航問。
“已經下班了?!背跻徽f。
“嗯,那行,今兒晚上就在家吃,”晏航說,“我做點兒菜?!?/p>
“不出,出去吃個大,餐什么的嗎?”初一問,“畢竟放,放出來是,個大事兒啊?!?/p>
“又不是蹲了十年冤獄,你是不是還想放掛鞭啊……我爸一般情況下喜歡在家窩著,”晏航笑笑,“你沒看他以前吃個燒烤都要拿回家吃么?!?/p>
“那行,”初一說,“我?guī)Р嘶?,去嗎??/p>
“我買了,”晏航說,“你只管馬上立刻回來就行?!?/p>
“想我了吧?”初一問。
“是啊,”晏航說,“也擔心你的屁股,回來我給你揉揉?!?/p>
“……你再喊大,大點兒聲吧。”初一說。
晏航笑著掛了電話。
初一拎回家的保溫杯得到了晏叔叔的高度贊揚。
他拿著杯子笑了能有五分鐘還沒停下來。
“你是保溫杯推廣大使吧?”晏航也笑得不行,“還能不能有點兒別的禮物送了???”
“這個不,不好看么?”初一跟著也一直笑。
“比我那個強多了,”晏航拿過杯子看了看,“我感覺主要是店里大概沒有太難看的中老年款,你閉眼兒挑也能挑個差不多的?!?/p>
“這是銷,銷售挑的?!背跻蝗鐚嵒卮稹?/p>
“難怪。”晏航笑著伸手在他臉上彈了一下。
初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晏叔叔那邊看了一眼。
晏叔叔嘖了一聲沒有說話。
初一壓低聲音盡量讓嘴唇不動,轉過頭看著晏航:“別瞎動手?!?/p>
晏航沒出聲,抬手又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初一瞪著他。
晏航又抬手捏了捏他鼻尖。
“沒完了?。俊彼f。
“就你自己心虛?!标毯叫÷曊f。
“都嘖你了!”初一還是瞪著他。
晏叔叔在那邊又嘖嘖嘖了好幾聲,晏航笑著倒到沙發(fā)里:“他好久沒這么可愛的小孩兒可逗了,你還這么配合?!?/p>
“是,”晏叔叔點了點頭,“晏航沒個小孩兒樣,我平時都逗不著他?!?/p>
初一嘆了口氣。
“吃飯,”晏航拍了拍手,“給老崔打個電話吧,可以過來了?!?/p>
晏叔叔給崔逸打了電話:“崔律師,開飯了,用我過去把您背過來嗎?”
崔逸在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么,晏叔叔說:“沒事兒啊,我可以幫你打斷了再背過來?!?/p>
崔逸幾分鐘之后進了門,一進來就嘆氣:“這種家庭聚會就不用叫我了吧,我不太適應?!?/p>
“你可以在旁邊杵著上菜啊?!标淌迨逭f。
“你知道我一小時咨詢費多少錢嗎?”崔逸說。
“不知道,”晏叔叔回答得很干脆,“我又不給錢?!?/p>
“崔叔坐這兒,”晏航給崔逸拿了椅子,“偶爾感受一下家庭溫暖有利身心?!?/p>
崔逸坐下,靠著椅背笑了笑:“也挺好,總算是能消消停停了?!?/p>
“明天忙嗎?”晏叔叔問他,“不忙的話喝點兒吧?”
“你都這么說了,”崔逸說,“我明天就算忙也得喝啊?!?/p>
初一跟著晏航進了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啤酒沒,沒買嗎?”
“他倆要喝白的,”晏航說,“我買了,咱倆喝飲料?!?/p>
“哦?!背跻汇读算?,“為什么?”
“老崔我不了解,我爸要是這架式,今兒晚上肯定是不醉不算完,”晏航說,“你要跟著喝,那明天就請假吧。”
“我不喝,”初一趕緊說,“不喝。”
晏航今天做的是中餐,四個人,他做了七八個菜,都拿大盤大碗裝著,再把幾瓶白酒往桌上一放,看得初一非常顫抖。
一看就是最后得有人在桌子底下躺著的。
“你倆飲料?”崔逸看了一眼晏航手里的冰紅茶。
“嗯,”晏航點頭,“我倆還小?!?/p>
“未成年?!背跻徽f。
“那你們看著大人喝吧,”崔逸手指在酒瓶上彈了一下,“倒酒。”
晏航馬上站起來開了酒,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滿杯。
“沒想到吧,”晏叔叔拿起杯子,“咱倆還有這么喝酒的一天?!?/p>
“嗯,”崔逸也拿起杯子,先是看著酒愣了一會兒,然后往他杯子上磕了一下,“我以為這輩子也見不著了?!?/p>
晏叔叔笑了笑,仰頭一口,半杯酒下去了,初一看著都覺得嗓子眼兒燒得慌,他趕緊拿起冰紅茶喝了一口。
崔逸也一仰頭下去半杯。
初一又拿起冰紅茶喝了一口。
晏航一直沒弄清楚崔逸和老爸的關系,大致只知道他倆在老爸沒結婚前就是朋友,至于一個后來當了律師的人,是怎么跟當初是個混混到現在也還是個無業(yè)游民的老爸成為朋友的,就不清楚了。
老爸也沒提過,大概是提這些,就要提那邊他不愿意多想的過去。
晏航拿過冰紅茶瓶子往初一手上磕了磕:“狗哥走一個?!?/p>
初一很豪邁地一仰頭,喝掉了半瓶冰紅茶,然后一抹嘴,把瓶子往桌上一放:“到你了?!?/p>
晏航忍著笑,也豪邁地仰頭灌下去半瓶。
“是不是有,有點兒傻?”初一小聲問。
“是。”晏航笑著點頭。
老爸和崔逸喝酒喝得很猛,邊聊邊喝,菜吃得不多,但酒沒多大一會兒就空了一瓶。
雖然在晏航聽來,他倆聊天兒沒什么可聽的,無非就是老爸這幾年的見聞,崔逸問問,他隨口說說,但卻很安心。
初一在身邊埋頭吃著,邊吃倒是邊聽得很投入,時不時還插嘴追問幾句。
就算是狗哥了,也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狗哥,老爸那些隨口說出來的見聞,對于他來說,都是很新鮮的事兒。
晏航笑了笑,靠在椅背上輕輕晃著。
天花板上的燈挺舊了,不過初一剛換了燈頭,所以很亮,之前用的是白光,初一買燈泡的時候堅持買了黃光的,說是看著舒服。
的確很舒服。
鼻子里聞到的菜香,酒香,耳朵聽到的時高時低時有時無的聊天聲,眼睛里看到這一個屋子,一桌菜,幾個人。
晏航感覺整個人前所未有地松弛。
并不是他過不慣一成不變“普通”的生活,而是他并沒有真的過上這樣的生活,一直到現在,才真的開始了。
他閉上眼睛輕輕晃了晃,眼淚從眼角滑進了耳朵眼兒里。
正想抬手蹭一下的時候,有人拿紙巾在他眼角按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著初一。
“開心吧?”初一問。
“嗯?!彼α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