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開始高考報名,學校組織在機房里分批進行。
微機課早就和體育美術一起被停掉,穿鞋套踩上吱嘎吱嘎的地板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這年泊川二中才換掉蠢笨的大頭電腦。好些學生手癢,趁老王沒在看,偷偷上幾分鐘的網(wǎng)。廖簪星完成報名的程序,去機房外等云亭。
方才早讀她靠著他課桌聊天。他說姆媽又問他是否要轉學,高考報名前是最后的機會。
話還沒說完就輪到他們班上機。沒聽到他親口說會留在泊川,廖簪星總有點莫名不安。
機房這邊平日冷清蕭寂,走廊上仿佛也更冷一些。她剛把手揣進校服口袋縮縮脖子,云亭就匆匆出門,見到她,面色一緩。
“我還以為你也會順便玩一會電腦。”
再幾天就要供暖,講話時呵出的熱氣白茫茫騰起來,模糊彼此的面容。
“在網(wǎng)吧也能玩?!绷昔⑿巧砩衔⒚畹氖桦x氣質似乎都被霧氣柔和了許多。
“你報名了嗎?”
是廢話,但云亭仍柔柔地“嗯”了一聲。
下午就又周末放假。冷颼颼的清晨令人饑餓,廖簪星突然很想吃火鍋。
“明天我想出去玩?!?/p>
“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她勉為其難,“行吧?!?/p>
呼出的白霧無聲無息消融,日復一日的預備鈴聲模糊傳來。通關無數(shù)次的游戲補丁了彩蛋,黯然無光的高三,也有了什么可期待。
廖簪星偶爾和朋友在火鍋店聚過幾次。泊陰區(qū)的一家銅鍋涮肉,北方典型的黃銅鍋,她很喜歡。
這是人類冬天扎堆的熱鬧,需要一群人才能襯托食物的香氣。
沒有朋友一起時,她更傾向吃自己去也不突兀的東西。熱騰騰的蒸汽、歡聲笑語和杯盞相碰的清脆充盈在店里,顯得一個人坐在桌角很渺小。
仍然由云亭騎車,廖簪星坐后座。手套借給他,她將手揣進他口袋取暖。
穿行過大街小巷,像自由游動的魚在車水馬龍中流浪。
這就是廖簪星的消遣方式??傭樵诩依锼X看書會發(fā)霉,于是騎電動車漫無目的地閑逛。
書店,餐館,商場,街巷,鐘樓,夕陽,蕩江。
她對泊川市的熟悉也來自于此。泊川寬闊溫涌著環(huán)繞,往復不息地漲落。她獨坐在江邊丟石頭打水漂,潮水會悄悄帶走她無處安放的心事。
不怎么溫柔的風,從她身體里四季刮過,骨頭生銹似地發(fā)痛。蛛網(wǎng)胡同里,從屋檐錯落下疏漏的晚霞,映照她徘徊的車轍。
這座北方小城實際也沒有那么大,遠不及她曾經(jīng)從東半球到西半球的步履跨度。
使之顯得空寂寥的是不停流動的車輪,望不到結局的枯燥游戲,和無數(shù)孤寂的瞬息。
她和這座城市像達成了隱秘恢弘的友誼。模糊而堅固的邊界,只允許信任的人踏過,行走,加入。
廖簪星將臉埋在云亭后背上,衛(wèi)衣布料很軟,她滿足地蹭了蹭。
口袋剛好在腹肌處。云亭已經(jīng)習慣被她一摸就硬了,舌釘?shù)肿∩项€忍下,默默提著一口氣,肌肉更加緊繃結實。
“你會吃火鍋嗎?就是不同食材分別要煮多久可以吃?我今天鴿了方童她們哦?!?/p>
沒什么聯(lián)系的兩句話,但云亭聽得懂她在暗搓搓道德綁架,意思是“犧牲這么大你最好服務到位一點”,他溫順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