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父親把成婚前就已經(jīng)定下一樁親事扶了正,也真難為那王氏忍辱負重,早已生下一男丁,竟是能苦苦等候游德川十余年。待得游德川產(chǎn)業(yè)辦穩(wěn)了,方登堂入室,明媒正娶地進了游家。
游淼聽到這話時,不是沒有動過回母舅家的念頭,但少源茶莊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一個敗家子大舅,終日揮霍祖上積蓄。一個空有志向,卻苦無錢財?shù)男【?,這些年里少源茶莊也是入不敷出,回去又能做什么?
孫嬤嬤還在這房中用茶,外頭木棋兒卻忙不迭地進來,朝游淼連打眼色,游淼微一蹙眉,吩咐道:“有話就說,嬤嬤不是外人。”
“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蹦酒鍍侯澛暤馈?/p>
孫嬤嬤聽到這話,嘴巴略略張著,老臉皺了皺,又哭了起來。
游淼道:“我去見爹一面,李治烽,你跟著我,木棋兒,你吩咐輛車,送嬤嬤回家去?!?/p>
游淼深呼吸,整理了衣袍,坐在外屋的李治烽一直聽著房內(nèi)交談,此刻起身跟著游淼出去,孫嬤嬤顫巍巍地出來,又反復朝李治烽說:“你是哪兒來的人,怎地沒見過,我們少爺命苦,你可得好好照看著……”
李治烽點了點頭,游淼又好言安慰一番,穿過走廊,站在東廂院里,聽到堂屋外傳來的交談聲,正是自己父親在吩咐人。
雨過天晴,游德川的靴頭還沾了些泥,背著手,帶著兒子游漢戈一路上山莊里來,抬轎子的家丁遠遠跟在兩人后頭。
游淼長得像母舅,而游漢戈則長得十分像游德川自己,一樣的一字濃眉,多年隨母過養(yǎng)成了一身少年老成的氣質(zhì),眉頭總是微微蹙著。寬額大耳,膚色黝黑,皮膚粗糙,一雙眼睛炯炯逼人,透出算計與思慮的神色。
游德川說:“你有什么想的?!?/p>
游漢戈說:“爹,孩兒以為,這批貨,要脫手宜早不宜遲,明年年初,新茶一上市,多半又要大漲了。”
游德川點了點頭,不予置評。
進了山莊二門,繞過院里,王氏迎了出來,笑道:“回來了?”
游漢戈忙躬身給母親請安,王氏將游德川帶進去,又笑道:“游淼昨天晚上到的?!?/p>
游德川唔了聲,說:“一路上還成罷?!?/p>
王氏說:“沒聽見說,歇了一天?!?/p>
王氏親自給游德川解袍子,婢女們列隊捧著毛巾,盆子進來,王氏又說:“給你們爺仨備了一桌小菜,熱的小酒,正好敘敘?!?/p>
游德川道:“游淼若還累著,就……”
“爹。”游淼揣著袖,站在門檻外,一語出,堂屋中所有人都轉(zhuǎn)了頭,朝他望來。
“這可來得正好了。”王氏笑吟吟道:“老爺還說怕你……”
“游淼?!庇蔚麓ǖ溃骸皝淼谜?,正有幾句話想給你說。”
“嗯?!庇雾嫡驹谕忸^院子里,看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只是不進來,游漢戈說:“弟弟,你回來了?!?/p>
按尊卑之別,本該游淼先過來行禮見過游漢戈,稱一聲兄長才是,但游淼始終不叫人,不叫王夫人,也不叫長兄,游德川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去書房說。”游德川示意游淼先行。
游淼轉(zhuǎn)身時,瞥見父親背后,王氏那一抹得逞的笑意,與游漢戈復雜的神情。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到這母子二人也在如履薄冰,只怕成日擔驚受怕,過得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