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霆把許知恒丟到角落,對方嘴被堵住只能發(fā)出一陣陣嗚嗚聲,大概是嫌棄他吵,干脆一掌打暈了他,再擦干凈手后捧了一下林晗剛從駕駛艙走出來被汗水打濕的臉,心疼地吻了吻,說“辛苦”。
林晗臉上有很明顯的疲倦,但笑起來依舊清朗溫柔。
“我想反駁之前讀書時那些老師的話了。”林晗說,“玩戰(zhàn)術(shù)心黑不黑不知道,但還是蠻爽的?!?/p>
許知恒在昏沉間還沉浸在剛才的交談里,難免讓他回憶起許多事情。
比如他的學生,他的小萌,還有“阿澤”。
許多年前,在剖開那枚蟲卵后,他曾有很長一段時間總陷入迷茫。
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好像沒有。
Alpha想要得到一個柔軟的Omega太容易了。
以前許知恒隱藏自己真實性別的時候,只覺得這樣在某些方面會比較方便,從未想過要用信息素來壓制或者強迫別人。
可在那枚蟲卵被剖開之后,他開始覺得理所應當起來。
他會用自己永遠和煦溫柔的外表,將一切喜愛的東西都帶回來——也許這些東西本就應該屬于自己。
他無視對方在午夜夢回的掙扎和淚水,在意識模糊不清時口中喃喃的名字,只想咬開她的后頸,將自己的標記徹底地留在對方身體里。
他的血液里有了夢寐以求的鈴蘭花香,明明鈴蘭的花語是幸福歸來,他卻只能在體內(nèi)留存的信息素里感受到悲傷。
他忘不掉那個學生最后一次看自己的眼神。
她將自己被標記過的腺體親手搗毀,殘忍果決得不像一個總是溫柔笑著的Omega。
她的眼里一點憤怒也沒有,除了再無懼意的倦色,只剩一點似有若無的憐憫——她為什么要憐憫自己呢。
就像剛才,那個清瘦的Omega也是這么看自己的。
一模一樣。
當時許知恒很溫柔地擁抱她,汲取她身上逐漸消失的鈴蘭花香,撫摸她被鎖鏈磨破的腳踝。
“為什么這么傻,要親手搗爛自己的腺體。疼壞了吧?!彼H吻她的血肉模糊的后頸,“我給你找最好的醫(yī)生,我自己也懂很多,一定能為你修復好的?!?/p>
“我查過了,我們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我不會讓它消失的?!痹S知恒一邊說著,一邊輕柔地拿出取樣工具,對準女人的腺體,“別怕,不疼,我會好好將你的一切都收集起來,然后永遠屬于我?!?/p>
“許知恒,”對方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你甚至不配被叫做瘋子?!?/p>
“——你就是一個四不像的可憐蟲?!?/p>
許知恒聽上去一點也不生氣,他不屑用暴力的方式讓對方屈服,只是微笑著釋放出強勢的信息素。
就算腺體被毀掉,但Omega對Alpha的臣服天性總是難以逆轉(zhuǎn),更何況許知恒放的還是專門用來壓制的信息素。
女人開始渾身顫抖著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流下難忍的生理性眼淚,卻死死咬著牙,絲毫沒有示弱之意。
許知恒一直等到她全身都是汗,連跪著都沒有力氣,只能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到幾不可聞。
“你怎么還是這么任性?!痹S知恒叫著她的名字,“只要說一句軟話,我就好好愛你呀。”
大概是看到對方幾乎連生氣都沒有了,許知恒難得地發(fā)了一次善心,摸她的臉:“那今天就不把你鎖起來了。”
他解開女人身上的手環(huán)和腳煉,低頭吻她顫抖的脖頸,舔舐掉帶著鈴蘭氣味的血跡:“我去給你買一束花,很快就回來。”
他還是鎖上了房間門,準備去離家不遠處買一束洋桔梗。
這只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希望這次他回來,女人會如同自己想像的那樣終于露出柔弱的一面,安靜地妥協(xié)。
瘋子?他一點也不介意別人說他是瘋子,甚至覺得這應該是一種褒獎。
可惜自己心愛的學生說他連瘋子也不是。
許知恒有些走神,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做錯什么,只有很少的時間中心里會驀地空一塊。
等他重新掛上笑容,正準備說點什么好話哄哄屋子里那個毀掉腺體的Omega時,打開門的一瞬間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女人消失了。
屋子里滿是鈴蘭花的香氣,帶著鮮紅色的可怖血跡一直蜿蜒到被暴力破壞掉的窗邊,難以想像對方是怎樣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做到這些的,甚至逃出去之后還能不能活下來也是個未知數(shù)。
可她就是這樣干脆地走了,帶著最后那個憐憫的眼神。
許知恒篤定她走不遠,卻沒想到從那天以后,他再也沒有了對方的音訊。
他終于開始懊悔,開始暴怒,開始慌亂,他沒有做錯什么啊,自己那么愛她,會喂她吃飯,會給她擁抱,會每天為她送上一束洋桔梗,他們都標記過了,為什么非走不可呢?
但是還好。
他還擁有她的信息素,以及從后頸腺體里取出的基因樣本。
那就將自己與她綁在一起吧,也沒什么不可以。
——他將那些東西注入了自己身體里。
在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變化里,在他失去這名學生的幾年后,許知恒終于感到了一些別的變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想什么都能被對方洞悉。
漸漸地,幾年以后,他開始能聽到別人在想什么。
當然他還是不能理解那個眼神里憐憫的含義。
所以,許知恒想,他在對方能聽見自己心聲的情況下,把人綁在自己身邊那么久。
這些年他依舊會時不時買一束洋桔梗,放在家里任由它們枯萎。
他覺得自己并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就算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聲——那她一定會聽見自己有多么愛她吧。
除了私底下進展不深的研究外,許知恒過得跟以前似乎并無不同。
席遠是他親手栽培出來的學生,許知恒在與人恩惠上總是做得很好,席遠很快成了他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助手。
只是許知恒時常會想,還是當年那個女學生更好些。
他在平民區(qū)撿到過一個孩子,干凈又可愛,還會抱著他的腿不撒手。
自己果然拒絕不了美好的事物——許知恒將他帶了回去。
許知恒并不覺得讀心是一種累贅,相反他總是對人類產(chǎn)生好奇,越是好奇,他就越想知道對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他開始覺得周圍人大多吵鬧,也大多不夠誠實。不過他可以接受席遠偶爾無傷大雅的謊言,也無意拆穿同事們存有各種心思的想法。
他幻想過會與小鈴蘭一直生活在一起,她會接受他的愛,然后擁有一個永遠不會對自己撒謊的孩子。
可惜鈴蘭開敗,不見蹤影。
所幸自己意外撿到的孩子,是他所見過的最干凈單純的。
他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對自己全然信任,叫他爸爸,乖巧懂事。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從來不會撒謊,心思澄凈透明。
許知恒覺得自己從沒這么用心地撫育過一個孩子,盡管跟自己并無任何血緣——但沒事,小萌永遠對自己坦誠,是最聽話的孩子,是好孩子。
就這樣過去了十數(shù)年,一如既往。
終于在幾年前,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類精神力極強的特殊Omega,他起名為燃血。
他開始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狂喜不已,卻不會莽撞地在明里研究。
他先利用了自己主和派的好友,主動站出來反對這一項發(fā)現(xiàn),再讓席遠從暗里接應,這樣無論是誰,就算覺得可疑,也不會追究到自己頭上。
他認識了一個與自己一樣的叫顧渺的瘋子,顧渺甚至比他還要狂熱,主動替他搜集各種Omega,再一一編好號發(fā)給他,上面有Omega的各項數(shù)據(jù),基因,以及其他特質(zhì)。
三年前,顧渺興奮地告訴他,找到一個無與倫比的好苗子,他甚至想立刻就開始實驗。
可許知恒卻在顧渺發(fā)過來的數(shù)據(jù)信息里看到了熟悉的一串特異基因。
顧渺甚至貼心地附上了他從平民區(qū)找來的,這個“好苗子”的母親的模樣。
——是他的鈴蘭。
他的鈴蘭原來幾年前就已經(jīng)凋零,可是她竟然有了孩子。
許知恒一下子不知是喜是驚,鈴蘭不僅有了孩子,孩子甚至也有與她一樣的、可以讀心的基因。
以前他都隨著顧渺折騰,這次卻發(fā)了瘋地開始阻止顧渺。
兩人第一次產(chǎn)生了嚴重的分歧,顧渺不愿意,說這個Omega是個絕佳的實驗品,說什么也不同意許知恒。
顧渺給他的信息沒有Omega本人的照片,許知恒不?;孟?,他的孩子應該是什么模樣,會不會也有溫柔的鈴蘭花香。
他那天還有一場講座沒法推脫,許知恒心急如焚,只想等講座結(jié)束后立刻找到顧渺,找到那個Omega——
可是顧渺終究還是沒有聽從于他,擅自將Omega帶入實驗室,卻不知什么時候被人發(fā)現(xiàn)蹲守,無論是顧渺,還是那個Omega,最后什么也沒有剩下。
這一次的打擊讓許知恒的研究停滯了很久,他回家時總會看著小萌發(fā)呆,幻想著如果那個Omega還活著,是否會像小萌一樣。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連季萌也開始變了。
季萌的親生父母過來找他,許知恒握著他的手很溫和地問,小萌想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