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如注。
裝甲車行駛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車身偶爾晃動,雨簾在防彈玻璃上“嘩嘩”流淌幾乎看不出下墜的痕跡,鋪了厚厚的一層,甚至讓人覺得這世界的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這些水,所有的生靈都要被淹沒了。
車廂內一片死寂,氛圍壓抑的讓人窒息。
“簡直就像是上帝的罪罰啊?!睏饔穸防洳欢⌒α似饋恚е蹞u頭。
“你信上帝?”季珩的聲音聽不出什么起伏。
“從前不信,現(xiàn)在信了唄?!睏饔穸氛f:“這世界還不夠臟嗎?連上帝都看不下去了想要洗一洗?!彼高^車前窗望著遠處的白茫茫一片:“從什么時候開始,某些alpha就主宰了一切,beta和oega的命就不是命,甚至其他alpha的命也不是命?!?/p>
“是?。 甭逢柭勓宰顬楦型硎?,他一想起謝爾茲,一想起自己這么久以來的經歷就覺得痛苦和憤怒:“他們憑什么這么對我們!憑什么!”
“在一切都沒有得到求證之前,不要隨便下定論,更不要煽動群眾情緒?!奔剧窭淙坏馈?/p>
“看來季處長還是很信任央的嘛?怎么?打算繼續(xù)擁簇你的國防部,給他們當狗?”楓玉斗略挑釁的發(fā)笑,聲音里充滿了嘲諷:“哦我差點忘了,季處長屬于主宰別人命運的那一勒alpha,當然不可能跟我們有所共情,這種時候應該把我們這些制造輿論的人通通抓起來,送上軍事法庭呢!”
“楓老板!”寧隨遠的眉峰緊緊的蹙起,他咬牙道:“你少說兩句吧!這種時候就不要火上澆油了!你明知道季珩不是那種——”
“如果季處長真的打算執(zhí)行‘封城’的命令,那在我眼里他跟央的那群酒囊飯袋沒有任何兩樣?!睏饔穸氛Z氣陡然轉厲聲。
“我要是那種酒囊飯袋,你還能站在這兒說這么多大逆不道的話?”季珩冷笑一聲,將按住通訊器的放下來,冷淡的拍了一下方向盤:“媽的,我這兒直接連個分配的接線員都沒有?!?/p>
“你又嘗試跟央通訊了?”寧隨遠問。
“嗯?!?/p>
“季珩,你有沒有感覺?”寧隨遠低聲道:“從一開始就有人拼了命的要致我們于死地,你還記不記得裘端當時在城防所內曾與人通話?!?/p>
“嗯,還有那個叫歐瑞斯的‘神醫(yī)’?!奔剧裾f,他倏地嘆了口氣道:“但是阿遠,我是央培養(yǎng)出來的,你明白嗎?”他壓抑的望著蒼?;野椎氖澜?,嗓音低沉:“我們一直被灌輸著的最優(yōu)良的品質,叫做忠誠。因為只有忠誠才能讓帝國培養(yǎng)出來的軍隊永遠為帝國的安穩(wěn)而付出。這世界上有無數(shù)的反/動勢力在不停的編織各種謊言,試圖讓人們覺得這個國家沒救了,軍隊不值得為國度拋頭顱灑熱血?!?/p>
“一旦有人相信了、動搖了,就完了。”季珩說:“所以在有確鑿的證據(jù)之前,我不能讓群眾有這樣負面的情緒,也不允許你們傳播這樣的負面情緒,一切都等我們回到主城再說。”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車內也不再有人說話。
瓢潑大雨下了兩個整夜。
也許是惡劣的天氣也阻礙了生化人和生化戰(zhàn)士們的行動,這兩個整夜主城過得尚且安寧。
“明天雨停再出去搜羅一些食物回來?!睏顬t叼著半根火腿腸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列清單:“鑒于現(xiàn)在沒有彈藥了,我們只能人為處決感染目標,砍頭是個體力活,得再找一把鋒利點的刀來,要能有鍘刀就好了?!?/p>
“不能斷頸椎么?”寧隨遠問。
“不是每個人折斷人的脖子都能像你那么干凈利索的?!睏顬t嘆息:“不信你問松平隊長,他昨天——”
“嗯”松平亮忍不住捂臉:“脖子折一半兒要死不死的我看著難受”
“沒彈藥這事兒真是叫人蛋疼?!绷矽i抓狂道:“哎?我們頭兒呢?”
一群人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看到季珩的影子,事實上就連剛才分發(fā)食物的時候季珩也沒有出現(xiàn)。
寧隨遠垂眸,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季珩之前在火海失魂落魄的瘋狂舉動,這讓他心有余悸,生怕舊事重演。
“我去找他吧?!彼鹕怼?/p>
雨已經停了,可天空仍舊是灰色的,偶有悶雷在云層的另一端無能的轟鳴著,像是隨時要再降下一場天罰。
寧隨遠在駐地外轉了轉,在一片廢石堆上看到了季珩孤寂的身影。
alpha屈膝坐在那兒,目光飄在遠處,像是在發(fā)呆。
看到他人沒事,寧隨遠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
季珩已經一個人枯坐了許久,他想靜靜,但始終靜不下來。
他也曾被困在生死的罅隙里,但他從沒感覺過絕望,因為央一定會想盡辦法支援他們,支援二字就是軍隊力量的核心,事實上他無數(shù)次的出逃都是因為在途得到了央勢力的接洽才死里逃生。
現(xiàn)在卻被告知,央放棄了他們,這怎么可能呢?
他的心情很復雜,怎么都找不到頭緒。
這時,忽然有人從后方戳了他一下:“喂?!?/p>
季珩一愣,回首,看見寧隨遠不知什么時候爬上了碎石堆,站的離他很近,里舉著一簇小花兒。
那花兒濕漉漉的,不知是什么品種,根莖不長,花瓣是靛藍色,很難想象六區(qū)的主城已經變成了這種可怕荒蕪的模樣,犄角旮旯里還能長出花兒來,也不知道寧隨遠找了多久才找到這么一撮花兒。
“送你了。”寧隨遠的臉上隱隱含著笑,他很少笑的這么爛漫輕松:“送給最受人民愛戴的季處長?!?/p>
“最受人愛戴”季珩瞇了瞇眼睛,啼笑皆非。
他這段時間都快被罵死了。
草菅人命啊,公權私用啊,造反啊,霸權啊,要當皇帝啊什么的。
還最受人愛戴。
“娘不娘炮。”他勉強扯了一下唇角,去推寧隨遠的。
“你不想要?”寧隨遠撇撇嘴:“我千辛萬苦才找來的?!?/p>
季珩望著他溫柔的藍色眼睛,心底一片柔軟,那些傷疤也稍稍止了疼。
“要啊,行了吧!”
“別一副很勉強的樣子。”寧隨遠輕輕哼了一聲說:“我現(xiàn)在改主意了,又不打算給你了。”他腕一壓躲開了季珩的動作,旋身作勢要走,忽然腳下在碎石塊兒處一絆,他驚呼一聲往下摔過去。
“季珩!!救我??!”
季珩瞬間變了臉色,健步過去攬住他精瘦的腰,用力帶到身前,兩人瞬間離的極近,幾乎貼到了一塊兒,寧隨遠堪堪站穩(wěn),驀地展開臂抱住了季珩的身體。
“看吧,你還能救我的,是不是還挺有成就感的?”他語調微揚,狐貍似的狡黠。
季珩愣了愣,無可奈何的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