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蘇施亦如此。但是蘇施回過神來,對自己方才不知從何而來的貪心有了后悔、慚愧:江朗亭救下自己分明就是出于好心,耐不得央求才帶上自己這個厚臉皮。再換個人,他肯定也要施以援手。方才溶溶月,淡淡風(fēng),怎地自己居然便生出了綺思更何況,似自己這般有了污垢的人,怎敢還有癡心妄想快別招人厭了。
蘇施早先打算著,自己身負(fù)父母之仇,受辱之恨,恐怕兒女情長、你儂我儂這種東西自己再也沾不得邊。大仇得報,自己便仗劍行走,浪跡天涯,這天下之大總?cè)莸孟乱粋€她,到時候飄飄搖搖幾十年這輩子便也過了。
這么一想,蘇施方才添了神采的臉龐又冷了下來,幸而她始終垂著頭,不曾教人看見,也不曾教人聽見心里這番思量。但是,張衡之分明瞧見蘇姑娘的嘴角抿得十分僵硬。
旁的人也就算了,江朗亭耳力過人,可分辨細(xì)微動靜。方才他與蘇施的呼吸、心跳終于從雜亂歸于一同,而現(xiàn)下又歸于雜亂他又成了江朗亭,而蘇施還是蘇施,照舊是橋歸橋,路歸路,始終隔了一步的兩個人。
方才那種地老天荒仿佛只是彈指一瞬,而此刻的涇渭分明似乎才是永世永生。
他不懂為什么,自己居然吐出一聲輕嘆。
嘆什么呢
如果說江朗亭頭一次好奇她,第二次救下她,第三回收了她,還能扯出什么牽強的理由說給自己聽,但自打她高燒的時候毫不抗拒教她鉆進自己懷里,竟然為了她暫停著急的步子悉心照料,他已然找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自己都聽不進這些空洞蒼白的自我剖析。
江朗亭原本是個多么討厭累贅、嫌棄麻煩的人啊,他生來只求自在,最怕被誰牽絆,最怕時時處處去遷就旁人??墒抢咸鞝攺膩硎莻€會折騰的:你越怕什么,他越給你來什么江朗亭從不愛替人操心,老天便給他偏偏遇見了個必得為之操碎了心、傷斷了腸的女人。這個女人在他百密一疏的人生里出現(xiàn),帶著他抗拒不了的風(fēng)致,教他不由自主跳進這個過分顯眼的圈套,不能說全部是心甘情愿,但也算是半推半就。
如江朗亭一般沒有嘗過愛情這杯酒的人啊,此中新鮮、刺激、亢奮的感覺讓他無法自拔想去貪心更多??墒篱g的人,偏偏都是這般好奇、貪心,殊不知這情愛之酒淺嘗則好,酩酊大醉只怕容易教人大喜大悲,將自己與心上人拴在一起,一顰一笑都憑著那人的心思,一舉一動都先看那人的顏色,天長日久心里筑了個銅雀臺,里頭鎖著個自己拿不住的大小喬。怎及現(xiàn)下這般灑脫自在
張衡之見這對師徒都瞧向他,便趕緊走上去,拱手后說道:“父親事務(wù)纏身,生怕招待不周。這不,特特派衡之來問上一聲,不知師叔、蘇姑娘這幾日里有何打算如能呆上些時日又不曾有要事,衡之或許能陪著兩位四處走走”,說到這兒,他把手負(fù)在背后,又道:“這朔北是大弘的西北邊陲,民俗多少受漠北突厥人的影響,頗為奇特。風(fēng)光自然也與師叔久居的巴蜀十分不同。聽聞師叔難得出門,不如多去看看”
江朗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不肯回答,他手中的折扇倒是輕輕搖著。張衡之拱手又問道:“不知師叔意下如何”他抬起頭,一雙眸子毫不閃躲地盯著這個性子乖僻、氣魄壓人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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