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朱阮阮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去見江朗亭,只見他正在收拾行李是馬上要動身的意思,朱阮阮柔聲問道:“你找誰,我也不管;你去哪,我也不問。可是——亭哥哥,你身上的鎖魂咒怎么辦?”
江朗亭打從第六重密經(jīng)不曾熬過難關就有些失了盼頭,再加上后來被朱阮阮這個小丫頭暗算一招永失我愛,他便徹徹底底是自暴自棄的模樣——每日里只管喝酒吃肉,功夫也不研習了,劍法也不精練了,密經(jīng)更是扔到一旁簡直是要埋在毒草當中做了肥料。
當初練密經(jīng)是圖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還不是為了日后與施兒長相廝守?
如今已經(jīng)得不到她,失去了她,心中最大的奔頭已經(jīng)丟了,那么也不用再苦心孤詣練這玩意兒叫自己白白受罪。就這樣吧,這日子實在是太沒意思了。
以前跟施兒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覺得時光過得有多快,他總以為兩個人還有佷多時間,不用著急,自己沒必要著急,該到的全部都能拿到。
可是現(xiàn)下才知,那會兒不曾過分珍惜的就是過了之后難再得的溫暖時光。這會兒再也回不去了方才曉得當初每個眉目交錯的往日有多不可回首。
每逢月圓之夜,那鎖魂咒必定是要發(fā)作,而且那蟲子一戰(zhàn)得勝得意得不能再得意,于是惡狠狠在江朗亭的身子里頭死命折騰,非要將江朗亭弄死不可。每次玉面毒蛛都是打了一場打敗仗一樣落花流水、不堪一擊。
朱阮阮頭一回見她夫君發(fā)作也是巧合,那一夜她又是一夜無眠,等到月亮爬上屋頂?shù)臅r候,突然聽見江朗亭房子中傳來咕咚一聲悶響,她來不及叩門就闖進去,只見江朗亭滾在地上滿頭大汗,朱阮阮扶著他詢問著卻被這個夫君一掌掃在地上,口中吼道:“滾!滾出去!”朱阮阮再撲上來說道:“別怕,亭哥哥,我來幫你”,卻又被推搡在地上:“別碰我!滾!我不想見你!”
朱阮阮見江朗亭在地上打滾,可瞧著自己的眼睛里頭沒有一丁點溫度,連普通人的和氣都沒有,只剩下嫌惡、嫌惡、嫌惡!這個男人遠遠地抗拒自己靠近,厭惡自己出現(xiàn)。他寧愿受罪也不肯被自己搭把手。
緊要關頭,江朗亭實在忍不住一聲哀嚎。
朱阮阮心疼得不行卻扭頭跑了出去,她站在門外瞧著頭頂?shù)拇笤铝劣挚蘖艘徽?,心涼如水,不知何從?
這是她第一回見識了鎖魂咒的威力也深深替亭哥哥擔憂,可是在江朗亭那兒,因為厭惡自己,厭惡自己攔住了他跟蘇姐姐雙宿雙飛,所以恨毒了自己!自己的一丁點擔憂對他來說都十分惡心,是天大的負擔,是最不能承受的人情——自己對他傾注的全部感情統(tǒng)統(tǒng)都不值錢,非常不值錢,不但不值錢,而且教人作嘔。
這一回,朱阮阮問了江朗亭對付鎖魂咒的打算,結(jié)果不出意料,他果真是頭都不抬,眉頭一皺冷冷吐出來四個字:“與你無關”。她的亭哥哥仿佛是覺著自己說話太好聽,又說道:“夫人,我此番要一去不回,你好生保重”。
朱阮阮即便是已經(jīng)做了準備,可一聽這話也是一下子眼淚就要出來了——這是訣別!
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自己,更別說跟自己過一輩子!
朱阮阮曉得江朗亭厭惡自己,但也不曾想到終有一天遭遇這樣決絕地拋棄——也是為了蘇姐姐!人雖不在,她阻力猶存!為了那個在江湖上嗜殺成名、人人得而誅之的血衣藤妖——蘇家阿弒!
一去不回?我偏叫你見到我!
這么長時間,這約莫是江朗亭對自己好好說過的最后一句話,她只見江朗亭忙碌的身影,自己只是轉(zhuǎn)身走出去,迎著山谷之中誅心草清新干凈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氣:就這樣吧。
一個女人下定決心的時候,比一個男人實在是有太多魄力。
江朗亭還不曾出谷,朱阮阮已經(jīng)不見了。
她比江朗亭還要著急找尋那個蘇姐姐的下落,兄長嫂子的滅門之仇、自己愛而不得的情仇,新仇舊怨加起來只恨不得立刻弄死她。
朱阮阮一出去便打聽到蘇姐姐已經(jīng)成了天下通緝的人物,因此也是暗暗高興——太好了!天助我也!她成了這樣對自己來說真是歡喜不盡,因為——她死定了!自己力量微薄,可是全天下那樣多能手,天羅地網(wǎng)她定是躲不過!
朱阮阮比其他人都厲害花錢花人花精力,果真頭一個找見了阿施,但是這樣自己干脆利索殺了她實在是不解恨,況且還沒有報復到江朗亭,得想一個損她一百,傷他一萬的絕好法子,將這兩個人都扔進那絕望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這樣一想,那天下懸賞的念頭浮上來,朱阮阮已經(jīng)想出來個一箭雙雕的好主意——江朗亭不想見自己,可偏生叫他得來找自己;江朗亭想救蘇姐姐,可是偏生叫他得救不成心上人;江朗亭得眼睜睜瞧見自己推波助瀾殺了他捧在心頭的寶貝才會對自己有所感觸。
朱阮阮已經(jīng)瘋了,她想出來也必定是瘋狗一樣亂咬人的法子!
后來,這個瘋子果真劫了趙驚弦,發(fā)了英雄帖,將眾人都匯聚在靈妙峰的斷命崖上,當然——也果真等來了死生不肯相見的夫君。
這就是朱阮阮與江朗亭再糾纏著血衣藤妖的全部糾葛,這樣三個人攪合個天翻地覆打從開頭卻原來是一段私人恩怨。
朱阮阮料到江朗亭照舊是不肯顧及自己,照舊是為了個蘇姐姐一心受死可她不曾料到阿施與趙驚弦如交頸鴛鴦一樣親親愛愛,江朗亭則是黯然傷神臉色慘淡,可是為什么:她自己居然高興不起來。
朱阮阮以為這樣必定是十分解恨的,感同身受之后江朗亭才會對自己的痛苦刻骨銘心。自己想要的不就是這樣嗎?
她已經(jīng)氣瘋了,所以想讓江朗亭傷心,體會自己愛而不得的傷心絕望,可待到當真如同個頑劣的孩童一樣作死做活鬧出了這樣一個生離死別的場面的時候,朱阮阮實際上心底有些后悔了。
她以為江朗亭傷心難過自己會非??旎?,非常歡喜,可是,并不是——她見到這個一無所有的大男人眼中的淚水打轉(zhuǎn)流淌照舊是心如刀割,原來不管江朗亭對自己多么無情無義,朱阮阮居然也都對他情意十足。
朱阮阮管不住自己去心疼他,心疼被自己耍成這樣的他,對那個已經(jīng)移情別戀的蘇姐姐居然有幾分怨恨。
這樣當眾再次被拋棄、被江朗亭扔在一旁,朱阮阮才覺得自己可憐可笑,江朗亭也是可憐可笑。他們夫妻二人一樣是可憐可笑,只可惜江朗亭對這種緣分尚不自知,而朱阮阮則是對自己做下的罪業(yè)尚不自知。
“那一夜,你把我當作了她”——這樣私密的事!
一對夫妻真正反目成了仇人,江朗亭不想朱阮阮走了極端的時候大庭廣眾之下也抖出來!“施兒,我,”江朗亭的嘴唇輕輕抖著,雙唇泛白眼睛無神,瞧向阿施的目光都是飄飄忽忽的沒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