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黑色軍裝,面帶森寒煞氣,眼眸黑沉宛如深淵,一如既往的冷峻肅然,只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坐在輪椅上,筆直修長的雙腿包裹在修身的軍服下,黑色軍靴踏在大廳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的足音讓每個人都忍不住膽戰(zhàn)心驚。
沒有寒暄,沒有交流,邵行踏入議事廳后,第一時間就將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艾賽亞。
“我來接他回去?!彼?說。
男人的語氣平靜得仿佛無事發(fā)生,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平靜。
“邵行元帥,”皇室的首席搜查官硬著頭皮站起身,這種時候,他們做屬下的必須盡量化解邵行和皇室的矛盾,以免產(chǎn)生更嚴重的后果,“我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
“我來接他回去。”邵行理都沒理對方,目光一直盯著艾賽亞,聲音平靜到似乎喪失了所有情緒,“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在哪兒?”
沒有人說話。
他們甚至不敢去直視邵行的眼楮,男人目光里滲人的冷意讓他們大氣不敢出。艾賽亞雖然不懼邵行的強威,但“尸骨無存”這種殘忍的話,他一時也很難說出口。
邵行的目光掃過全場,所有人瞬間感覺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強大威壓,站在投影儀旁的侍者顫抖了一下,手掌不小心觸碰到播放的按鍵,那段監(jiān)控視頻的畫面突然投映在議事廳的中央,開始播放起來。
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栩栩如生地重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
邵行的視線凝固在那段影像上,十個月未見,他第一個出現(xiàn)在腦中的感想是——
他怎么瘦了這么多。
此時正是沈祺然和肯澤剛交談結(jié)束后的場景,肯澤已經(jīng)離開,沈祺然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慢慢啜飲著杯中的檸檬水。
邵行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人身上,他多么想將對方攬入懷中,多么想告訴他自己終于回來了,但橫亙著時間的距離,影像里的人對來自未來的注視渾然不知。青年慢慢喝光了杯中最后一點檸檬水,放下酒杯時,他的手有一絲微小的顫抖,酒杯與桌面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似乎在那時,他對即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災(zāi)難,已有所預(yù)感。
片刻的停頓后,那個人從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獨自走向了舞池中央的演奏臺。
之后發(fā)生的一切,調(diào)查組的所有成員已反復(fù)觀看過多次,但沒有一次,讓他們覺得如此驚心動魄。期間不斷有人忐忑地望向站在議事廳里的帝國元帥,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如他們所料般,露出極度憤怒或悲慟痛苦的表情,那個人只是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全息影像的光影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隨即被濃重的幽黑吞噬,沒有驚起一絲漣漪。
這個人,此時在想什么呢。有人忍不住想著。
是啊,此時的邵行,在想什么呢?
他想起了一些遙遠的事。
想起兩人剛結(jié)婚沒多久時,一天晚上沈祺然以為他精神力瀕臨失控,半夜爬窗進來搖醒他,結(jié)果被滿屋亂飛的東西砸了一身傷,事后自己幫他受傷的后背涂藥,那個人眼淚汪汪哭哭唧唧,邵行說他太嬌氣,對方不服氣地嘟嘟囔囔。
——我就是很怕疼啊!小時候每次打針我都哭得撕心裂肺的呢。
是啊,你說過,你一直很怕疼的。
當(dāng)精神力風(fēng)暴在你的精神識海內(nèi)肆虐時,你該多么的疼啊。
當(dāng)艾瑟用那根丑陋的尖刺貫穿你胸口時,你又該多么的疼啊。
但你為什么沒有哭呢。
你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笑了呢。
從沈祺然登臺演奏,到他遇刺身亡,也不過是幾分鐘內(nèi)的事,甚至不足以彈奏完一首歌曲。視頻很快結(jié)束,隨即開啟了循環(huán)播放。宛如時光倒流,同樣的場景再一次上演,那人又一次坐回到角落的圓桌前,又一次平靜而決絕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演奏臺的中央。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像是永遠無法結(jié)束的死亡輪回。
邵行沒有發(fā)話,沒人敢擅自中止播放,他就站在那里,像是自虐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每一個畫面,每一幀鏡頭都血淋淋地刻進心里。
這是他的罪。
是他沒有能及時趕回來,是他讓那個人獨自承受了這么多,是他沒能挽救那個人的生命。
所以,他受到了報應(yīng)。
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最后,是艾賽亞按掉了播放的開關(guān),全息光影消失后,那個長久注視著它的人,漆黑眼眸中唯一的光芒似乎也隨之消失了。
“回家看看吧。”艾賽亞走到邵行身邊,低聲道。
“祺然他……給你留了一些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26522682、嗶嗶醬、lanyu、信徒、、歡.、魚魚、見素幾位小天使的投雷!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