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誰知慶王卻從懷里掏出個東西,塞進(jìn)容佑棠手心,笑著說:“拿去,放在枕頭底下,壓祟辟邪,夜里睡覺就不會吧嗒嘴流口水了。”慶王好笑地說,自顧自進(jìn)屋去。
我睡覺沒有流口水……吧?
容佑棠愕然又尷尬,愣在原地,低頭細(xì)看手心:原來不是一個東西,而是好幾個紅封袋被揉成了一團(tuán)。袋面都紅底挑金絲銀線,繡著龍鳳、龜蛇、雙魚、星斗等圖案,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殿下竟然給我發(fā)紅封!
容佑棠唏噓感慨半晌,心里自然是高興的,但他沒想過全收下。
“殿下?”容佑棠原樣捧著一團(tuán)紅封袋,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屋尋人。
“唔?!壁w澤雍已除了外袍,端坐書案后,認(rèn)真批閱公文,提筆寫字的手寬大有力,非常穩(wěn)。
容佑棠上前,按例叩首說吉祥話:“值此辭舊迎新之際,特恭賀殿下新禧,祝您諸事勝意,鵬程萬里,大展宏圖!”
“同賀?!壁w澤雍略抬手:“起來吧?!?/p>
“謝殿下?!比萦犹陌鸭t封袋都放在書案一角,笑瞇瞇問:“我能不能拆開看看?”
趙澤雍奇異道:“你想拆就拆?!?/p>
“其實(shí),我很想知道宮里的紅封里頭都裝的什么。”土包子容佑棠坦然相告,興致勃勃把全部小袋子拆開、把東西一一倒出來,排列整齊。
趙澤雍繼續(xù)書寫,頭也不抬地說:“無非金銀玉之類的東西罷了?!?/p>
容佑棠用指尖撥了撥,果然桌上一堆大多是金錁子,少數(shù)銀錁子和玉如意,均屬內(nèi)造,精致華美,光燦燦,亮閃閃。
“咦?有個這樣的?!比萦犹哪闷饌€雕成斗劍式樣的玉珮,第一眼就看上了,立刻下定決心。
趙澤雍抬眼一看,莞爾道:“小九也喜歡那個?!倍穭τ瘾樐藨c王府所出,是管家按照家主脾性,特意請工匠打造的辟祟品。
“嗯,我覺得這個好?!比萦犹男蕾p片刻,裝回紅封袋,直接收進(jìn)懷里。然后把其它的也原樣裝好,推到慶王眼前。
“?”趙澤雍不解地抬頭。
“殿下,我有斗劍玉珮了,這些您賞給其他人吧。我一個新來的,怎能收這么好幾份?委實(shí)受之有愧。”容佑棠不好意思地解釋。
趙澤雍頗感意外,定定看著眼神清澈澄明的少年,后者并不回避,懇切對視。
“好。”趙澤雍溫和笑起來,稱贊道:“本王賞罰分明,論功行賞,從沒有試探的意思。但你能這樣做,很不錯。人若能抵擋住物質(zhì)的誘惑,大小能成事。”
……竟能說出這么些道理?
容佑棠摸摸鼻子,老老實(shí)實(shí)地承認(rèn):“咳咳,我只是想著自己初來乍到,壓根沒做多少事,全收下就太厚臉皮了?!?/p>
“哦?”趙澤雍擱筆,愉快笑出聲,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往后靠,戲謔道:“賴皮臉也會不好意思?郭小二已經(jīng)多年沒紅過臉了?!?/p>
容佑棠悻悻然,謙虛表示:“可我哪能跟郭公子相提并論呢?”
誰知慶王更愉快了,笑聲渾厚有力,略帶磁性,難得的放松愜意模樣,劍眉星目,眼神深邃,高鼻梁,英武而極富男子氣概。他說:“唔,你要努力,爭取趕超子琰?!?/p>
容佑棠:“……”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慶王!
“那行吧?!壁w澤雍收起笑容,吩咐道:“其實(shí)大家都得了。既這樣,就把它們妥善分給貼身照顧小九的人。傳本王的話,就說九殿下傷勢恢復(fù)良好,特賞跟著伺候的人雙份?!?/p>
“是!”容佑棠揣起紅封袋,立刻轉(zhuǎn)身去執(zhí)行。
——他年紀(jì)小小,家境一般,卻不貪財,這點(diǎn)十分難得。
趙澤雍滿意頷首,重新提筆批閱。
九皇子就在前面東廂房養(yǎng)傷,身邊日夜有人照料。容佑棠很快回轉(zhuǎn),眉開眼笑地說:“殿下,都送出去了,他們很驚喜,托我給您帶好多吉祥話?!?/p>
“唔。”
容佑棠回到外間,特別想細(xì)細(xì)打聽北郊大營一事,可探頭看看:慶王正在全神貫注地處理公務(wù),表情嚴(yán)謹(jǐn)肅穆,這種時候不能一再打擾。
哎~
容佑棠只能按捺下著急,落座羅漢榻,掏出斗劍玉珮把玩,打發(fā)時間,后來干脆躺下去,閉目養(yǎng)神。反正只要別發(fā)出噪音,慶王就不會過問。
同時,趙澤雍也很快習(xí)慣了外間有個安靜機(jī)靈的小廝。大半個時辰后,他處理完全部公文,捏捏眉心,端起茶杯,皺眉又放下,說:“倒茶?!?/p>
“……”外間悄無聲息。
“倒茶。”趙澤雍重復(fù),略提高音量。
“……哦!來了來了!”容佑棠從淺眠中驚醒,趕緊從外間端了溫著的茶水進(jìn)去。
此時已是亥時末,本該靜謐安寢的皇宮卻仍四處燈火通明,隱約可聽見人來人往。
“睡著了?”趙澤雍接過茶水。
“迷糊了一會兒。”容佑棠不好意思地說。
“你們家除夕夜不守歲?”趙澤雍親自把文書分類歸置、疊好,用鎮(zhèn)紙壓著。
“守啊?!比萦犹脑捯粢晦D(zhuǎn):“不過,我一般只守上半夜?!?/p>
趙澤雍站起來,緩緩舒展活動筋骨,說:“小九年年吃完除夕家宴就睡著了,子時的炮竹都吵不醒他?!?/p>
容佑棠樂呵呵夸獎:“九殿下好睡眠啊,那樣才能健康成長的?!?/p>
“哼?!壁w澤雍瞥一眼容小廝:“吉祥話留著明兒年初一說,以你的口才,應(yīng)該能得一車的賞?!?/p>
“……”容佑棠被噎了一下,迅速反應(yīng)過來:“這宮里除了殿下,我再不敢私自接誰的賞!”
雖是融洽閑聊,但也得小心,切忌口無遮攔,避免禍從口出。容佑棠當(dāng)然不可能真正松懈,畢竟對方是慶王。
果然,趙澤雍欣然說:“你明白就好?!?/p>
皇宮有皇宮的規(guī)矩,臺面上的、暗地里的,很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關(guān)鍵還得靠個人謹(jǐn)慎。
氣氛不錯,適合打聽!
于是容佑棠故作好奇問:“殿下,宮里不用守歲嗎?”
趙澤雍挑眉:“終于憋不住了?本王一回來你就想問了對嗎?”
“殿下英明,小的萬分佩服!”嗯,擔(dān)任小廝書僮,關(guān)鍵是要厚臉皮,內(nèi)向膽怯清高者,是吃不上這碗飯的。容佑棠自我勉勵鞭策。
趙澤雍看起來心情不錯,不疾不徐道:“當(dāng)然要守歲,如今他們應(yīng)該在儲元殿內(nèi)吃酒聽?wèi)虬伞!?/p>
“那您……?”
趙澤雍喝了口茶,理所當(dāng)然道:“小九有傷,如何禁得住那等鬧騰?本王身為其胞兄,自然應(yīng)該好好照顧他,家里沒有不理解的?!?/p>
“殿下,可您不是說陛下召人在討論擬建北郊大營嗎?”容佑棠都有些皇帝不急那什么急了。
您就不緊張、不在意、不好奇?
“除夕之夜,頂多大概宣布一下,你以為能當(dāng)堂打起來、爭個頭破血流?”趙澤雍問。
“呃,這倒沒有?!比萦犹脑G訥地說:“我只是想著您怎么沒像八殿下說的那樣,去‘旁聽旁聽、湊湊熱鬧’?!?/p>
“此等大事,肯定要拿去朝堂上討論,今夜的熱鬧,不湊也不妨事。”但提起八弟,趙澤雍的好心情不由得受到影響。他沉吟片刻,問:“老八都跟你聊什么了?”
想起八皇子,容佑棠的好心情也受到了影響。而且他還不能怎么樣,免得自己越發(fā)像個吹枕頭風(fēng)的男寵……呸!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容佑棠深呼吸,忙正色稟明:“回殿下,八殿下只是坐下閑聊幾句,剝了幾個榛子吃,然后您就回來了,他沒說什么?!?/p>
憶起無意中撞見的殘忍虐殺一幕,趙澤雍心里總有些不踏實(shí)。但八皇子是他用心幫扶的弟弟,對方也一貫聽話好學(xué),趙澤雍當(dāng)然希望對方能積極上進(jìn)、身心健康地成長。
但會不會為時已晚?畢竟他年后都十八了。
趙澤雍無奈地嘆口氣。
慶王在沉思,容佑棠沒好催促打斷。但余光一掃,卻看到門口有幾個猶豫的下人。
容佑棠輕輕走了出去。
“公子,勞煩您轉(zhuǎn)告一聲:陛下親賜年糕與湯圓,寓意團(tuán)圓吉祥年年高,吩咐貴人們都用一些?!?/p>
“好,我這就去通報,幾位稍等片刻?!弊蠓膊辉?,容佑棠的身份也沒個定性,但眾人都待他客氣有加。
容佑棠簡要稟明后,趙澤雍點(diǎn)頭,心不在焉地吩咐:“進(jìn)來吧。另外,小九的那份送去東廂房,給他沾沾唇,討討喜氣?!?/p>
“是?!?/p>
片刻后,兩份香氣四溢的糕點(diǎn)擺在了外間桌上。長夜漫漫,子時將近,腹中有些饑餓了。
“殿下,用一些吧?”容佑棠在外間問。
趙澤雍踱步出來,落座,抬眼一掃容佑棠:“坐吧。知道你做夢都想家,皇宮雖比不得家里,但過年風(fēng)俗總是相似的。”
慶王粗中有細(xì),面冷心不冷,說出來的話極熨貼。
“……多謝殿下?!比萦犹恼嬗行└袆恿?,也不推辭,道謝后就座,這才發(fā)現(xiàn),食盒里是備了兩份食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