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雷炸響在耳邊,容佑棠眼里期冀的光芒漸漸消失,面如死灰,蜷臥在臟污地牢里,再聽不清生父嫡兄的厲聲呵斥,最終背了黑鍋枉死。
今生,容佑棠重生在十三歲。
雖然活了兩世,卻都是少年人,他心中有恨,立誓報仇雪恥,但已懂得不可冒進(jìn),他知道周家將站錯敗落,所以想方設(shè)法搶在周仁霖外放瀘川之前、以探親名義帶著母親下江南,計劃妥善安置好母親后再徐徐圖之——誰知嫡母心狠手辣,竟指使同行家仆暗中下手,導(dǎo)致馬兒受驚、馬車翻進(jìn)冰窟窿!
容佑棠是地道旱鴨子,撲騰幾下就凍僵了,直直往下沉,南方水鄉(xiāng)長大的容母卻在兒時淘氣中略識水性,生死存亡之際,母親的本能爆發(fā),容母拼命將兒子推上冰面,后溺亡于湖中,嗆水昏迷的容佑棠則被掃墓路過的義父所救。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喜氣洋洋的鑼鼓嗩吶此起彼伏,炮竹聲辟里啪啦四下作響、連成了片,震耳欲聾,風(fēng)中盡是硝煙味兒,喚醒了深陷在往事中的容佑棠,他心念一動:順伯不是說慶王殿下回京、主街封路相迎了嗎?為什么外面還那么熱鬧?
思及此,容佑棠掀開簾子,納悶地大聲問:“順伯,外面不是封路了嗎?”
“是封路了啊,我親眼見到衙門的人在忙——哎、唉喲!少爺!”李順也正好奇地東張西望著,誰知他話還沒說完,意外就瞬間發(fā)生——轎隊(duì)自巷口拐入直街時,與策馬疾奔的一群人撞上了!
“砰”一聲,花轎突然墜地歪倒,容佑棠猝不及防撞向廂壁,磕得腦袋“嗡~”一下,紅漆托盤摔了,銀錠子滾落一地,回神后聽到外面呻吟哀嚎中混著盛氣凌人的斥罵:“哪兒來的沒長眼的東西!”
“沖撞了貴人你們擔(dān)得起嗎?”
“還不快滾?”
慶王趙澤雍及時勒馬停穩(wěn),皺眉,不滿地瞥一眼兄弟家罵罵咧咧的隨從,嗓音低沉渾厚,下令:“你們幾個,快去瞧瞧?!?/p>
“是!”親衛(wèi)領(lǐng)命下馬,匆匆去察看損傷情況,因?yàn)槭瞧茐牧藙e人家的喜事,心中不免忐忑:倘若花轎里頭的新娘子有什么閃失,那可真是……
這時,翻倒的花轎簾子一掀,容佑棠捂著額頭走出來,眾人齊刷刷望去——
“嘿!怎、怎么是個男的?”定北侯府小公子郭達(dá)樂了,拎著馬鞭指著容佑棠喊,但端詳片刻后,他又不怎么確定地說:“女扮男裝么?”
眾人頓時哄笑,肆意打量身穿喜袍的少年:
嘖嘖嘖,細(xì)皮嫩肉唇紅齒白的,那眼睛,那鼻子……
容佑棠當(dāng)然憤怒,他壓著火氣,趕忙扶起躺地上呻吟的轎夫,李順見自家少爺額頭紫腫起一個包,不免著急,圍著一疊聲地詢問。
“哼,慶王殿下不愿打攪百姓家辦喜事,故沒讓封路,紆尊降貴走了巷子,誰知被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擋了路!你們長了幾個腦袋?”六皇子趙澤文陰惻惻開口,旁邊挨著的是他雙胞胎弟弟趙澤武,兄弟倆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濃眉大眼,然而底下卻是櫻桃小口尖下巴,顯得女氣。
“嗨,我就說嘛,原該封路的?!壁w澤武嘴上懊惱抱怨,卻不錯眼地盯著容佑棠細(xì)看,大拇指輕柔摩挲撫弄馬鞭。
趙澤雍卻直接承認(rèn):“內(nèi)城縱馬傷人,終究是我們不對?!?/p>
雙胞胎心中不約而同嗤笑了一聲。
慶王殿下?
前世容佑棠枉死獄中的罪名是謀害九皇子,而九皇子,正是慶王的胞弟!容佑棠驚詫抬頭,恰好和趙澤雍看了個對眼:雖然從沒見過常年戍邊的慶王,但此時只一眼,容佑棠就把人給認(rèn)了出來!
原因無它,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
趙澤雍騎著高頭大馬,身穿輕便鎧甲,坐著也看得出寬肩長腿,麥色皮膚,劍眉星目,鼻高挺,鬢若刀裁——最重要的是,此人貴氣天成,不怒而威,如同一把浸透風(fēng)霜鮮血、泛著冷光的長刀。
“放肆!目無尊卑的東西,挖了你的眼珠子!”趙澤文開口怒斥,余光總瞟向他三哥。趙澤武卻笑嘻嘻向前傾身,說:“六哥,你別嚇壞了他。”
容佑棠其實(shí)也就愣神一會兒,而后就被管家拽著跪下了,他回神后忙忍氣,誠惶誠恐道:“不慎沖撞了幾位貴人,實(shí)在對不住,求諸位大人大量、高抬貴手,饒小的們一回吧。”
得罪皇子,怎么死都有可能,普通百姓如何反抗得了?大丈夫當(dāng)能屈能伸!
面對一群下跪求饒的人,趙澤雍探究性地看著其中穿大紅喜袍的少年,直到心腹上前耳語幾句后,他才明白過來,點(diǎn)點(diǎn)頭,放緩語氣道:“你們無錯,都起來吧。衛(wèi)杰留下善后,務(wù)必處理妥當(dāng)了?!?/p>
“是!”
郭達(dá)接受不能,壓低聲音困惑問:“殿下,那小子怎么認(rèn)閹人作父啊?”趙澤雍策馬往前,面容沉穩(wěn):“必定有他的理由??熳?,再晚就趕不上小九生辰了。”說到最后,趙澤雍才總算笑了一笑。
親衛(wèi)們護(hù)送三位皇子離開,趙澤武卻故意落后幾步,斜睨容佑棠,馬鞭一甩,自上而下擦過容佑棠嘴角下巴,鞭梢輕佻勾住其衣領(lǐng)一拉,扯得大紅衣襟散開,露出白色中衣。
這人的神態(tài)動作太露骨,任誰都看得懂。
“轟”一下,容佑棠血全朝頭頂涌,難堪又屈辱,怒火滔天,他用力握拳,渾身僵硬站得像木樁,牙關(guān)緊咬。
“哈哈哈哈?!壁w澤武卻笑得暢快愜意,興趣盎然。
“七弟!”前面?zhèn)鱽碲w澤雍語帶警告的催促聲。
“來了來了?!壁w澤武最后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容佑棠,不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見勛貴們離開后,李順這才敢露出心疼之色,急忙掩好容佑棠的衣襟,再看看那額頭磕傷和下巴紅腫鞭痕,異常刺眼,李順哽咽道:“這、這……”
“順伯放心,我沒事。”容佑棠臉色蒼白,搖搖頭,面上不見怒容,手指卻微微地抖,走到慶王留下的善后親衛(wèi)跟前,躬身歉意道:“衛(wèi)大人,勞駕您多多費(fèi)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