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退了自己帶了的婢女,隆珍未語卻落下了兩行清淚。
原來當初前朝舊帝逃離皇宮,據(jù)說是半路跌落了山崖,死得沒了蹤影,一時間京城風云突變,大梁的百年基業(yè)一朝傾覆,大梁上下的王侯將相更是成了過眼的煙云。
定國侯聽聞先帝死訊,以身殉節(jié)后,她原本是要跟著母親出了京城的,奈何馬車剛出了城門,便遇到了驍王手下悍將竇勇的隊伍,于是便被攔截了下來,當她瑟縮在母親的懷里卻被蠻力拖拽下馬車后,因為生得嬌俏被那竇勇一眼看中,提著腰兒便被擄上馬背入了京去。當夜便是拖進了幔帳糟蹋得不成樣子,幸而那竇勇得了個侯府的千金小姐甚是新鮮,一朝玩弄得舒坦后,便命自己的手下將她的母親送回了江南老家,獨留下她入了將軍府成了妾室。
“我也是有心效仿忠烈女子咬舌自盡,可是想起母親卻是不忍離去。到底……是不如我的父親,為了大節(jié)便是不顧我們母女二人了……”想到這些年在將軍府里熬度的苦楚,隆珍的淚水便是止不住,那竇勇原是新野一名屠戶,當初霍允造反,他也別著兩把屠刀參了軍,因為驍勇善戰(zhàn)成為霍尊霆的愛將??墒撬陌l(fā)妻原本也是個鄉(xiāng)野的村婦,粗鄙不堪,吃飯?zhí)扪?,看戲時甩了繡鞋就能剔腳。這個婆娘是竇勇的母親當初給竇勇說的親事,竇勇也不甚喜愛,但是礙著她在自己參軍時,給母親送終盡孝,感念著不能休妻??墒沁@正妻的床榻算是徹底地冷落了下來。
如此一來,她見看著隆珍的高門小姐的做派也是妒火重重,見天兒小狐貍精、浪蹄子地指桑罵槐。
做了十六年的侯門小姐,隆珍哪里經歷這等泥腿尚未洗凈的潑婦陣仗,便是困頓不堪,只覺得破鍋配爛蓋,竇將軍與這婆娘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則是前世的修為不夠,今世跑到這阿鼻地獄活受罪來了。
幸而那竇勇雖是莽夫,看著她日漸憔悴,到底是起了些憐香惜玉之心,在將軍府外安置了別院,讓她搬出來居住,才算是略松緩了口氣。
隆珍說完自己的遭遇后,又問起了飛燕,飛燕便是微笑道:“父親去世后,一直躲在鄉(xiāng)下,新近在來京尋到了我的叔伯。如今在繡坊里賣些繡品,趕巧兒便是遇到了你?!?/p>
隆珍原本自憐自哀自己的遭遇,可是想在看到尉遲飛燕的通身打扮,雖然是十八的大好年華,卻是穿著樣式土氣的布衣,烏黑的發(fā)髻上也沒個閃亮的飾物映襯著,大約以后的姻緣也難以稱心如意……原來自己是這樣的苦,而飛燕又是另一番苦楚,當下倒是先將自己的愁緒擺到一邊,反而憂心起飛燕以后的著落了。
想著自己出門時,侍女帶了些準備買衣物的銀子,便吩咐侍女將荷包拿來,一股腦地給了飛燕。
尉遲飛燕生平從未在他人的手里接過錢財,自然是連忙推卻,隆珍卻一瞪眼睛:“這個時節(jié)了還擺些個什么遠錢財?shù)鸟娉??清高倒是能蒸出幾兩米飯??/p>
這位昔日的侯府小姐到底是在那將軍府里錘煉了多年,將那大夫人的粗鄙潑辣也沾染了幾分,不由分說就將那錢袋子塞進了飛燕的里懷中。
飛燕自然知道隆珍的心思,若是再推卻倒是顯得矯情了,便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p>
從茶館里出來時,隆珍遞給了飛燕一塊手牌,將自己所住的別院地址告訴了她:“若是有事,便是叫你叔伯帶著牌子來尋我,可千萬別自己前來,若是被那竇勇瞧見,那樣的莽漢可是什么混賬都能做出來?!?/p>
與隆珍告別后,飛燕便與鴛鴦回了家中。那兩名青衣人跟了飛燕一日,到了晚上便有一人回到王府稟報。
驍王聽著飛燕這一天的行程,慢慢地飲著手里的茗茶,然后說道:“明日去那店鋪,將她親繡的那三樣買回來。”那人聽了驍王的吩咐,便是領命出去了。
而驍王則放下茶盞,回轉了臥室,侍女撩開內室的簾子,床榻邊竟然懸掛著一副殘破的美人圖畫。
驍王立在畫前駐足欣賞,一雙深眸專注地看著畫上之人。這畫上的美人竟是一身男裝,只是頭發(fā)并沒有梳成男兒的發(fā)髻,而是編成了條烏黑的辮子長長地垂掛在胸前。她手執(zhí)地圖在一塊大石上定坐,遠山淡云都成了映襯,而那女子望著遠方的鳳眼,目光也如飄忽不定的浮云,想來畫下這副畫作之人,也是與觀者同樣的感受,覺得無法把握住畫中的清麗佳人吧?
這副畫雖然保養(yǎng)得宜,可到底當初是兩年前在火盆里搶救出來的,邊沿都被火舌燎得焦黑,雖然事后驍王找了工匠修補表框,畢竟還是殘破了。
不過……現(xiàn)在倒是不用了,驍王伸手將那畫從墻上摘下,既然人已經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那么想要從他的手中逃脫便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