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色不錯,燕兒也是在家中待得有些煩悶,不如跟叔伯一起去,也算是散心了?!毕胫宀洗稳ギ?dāng)鋪,好好的一對玉鐲竟是只當(dāng)出了一兩銀子的低價,尉遲飛燕也是心里輕嘆一口氣,心道這典當(dāng)家私終非長久之計(jì),若是籌謀得宜,便是先離了京城,去郊縣開了小小的店鋪,也好過在京城里坐吃山空。
可是自己初來乍到,終是不好逾越妄言,現(xiàn)在少不得要幫著叔伯看一看,免得再被那當(dāng)鋪的奸商坑拐了。
聽聞侄女要跟來,尉遲瑞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今已出朱門,倒是沒了那些高門貴胄的束縛,尋常百姓家里兒女出街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想著若是當(dāng)了好價錢,正好去館子里裝上幾碟子菜肴入了食盒,再順便給幾個孩子扯些布匹做些衣服,于是便也叫上了自己的兒子,十七歲的尉遲敬賢還有十四歲的女兒尉遲敬柔四個人一起便出了家門,只留下飛燕當(dāng)初投奔過來時,一并帶來的婢女鴛鴦在家里生火做飯。
想到一會便要有新衣穿,女兒家難免面露喜色,每次去當(dāng)鋪都如同過年一般歡天喜地。敬柔更是手挽著堂姐飛燕的手臂,眼睛發(fā)亮地說著她前幾日在弄堂里看到隔壁開米店的掌柜千金穿得那身櫻花紋理的布料。
相比之下,尉遲家的公子較為深沉,緊鎖眉頭狠咽著口水,糾結(jié)著一會是點(diǎn)紅燒獅子頭,還是來一尾清蒸桂魚更為穩(wěn)妥。
一家子人正往西市走去的時候,突然清冷的街市上馬蹄聲喧囂,似乎有人在策馬狂奔。此時正值清晨,雖然店家們紛紛開店撤下了擋板,但是石板街道上的人并不多,所以那幾匹駿馬便是撒開了歡兒一路的狂奔過來。
尉遲瑞不似胞弟,不善騎射武藝,加上當(dāng)初齊軍涌進(jìn)京城時,便被那人喧馬嘯的情景嚇得落下了病根,如今看那披著金甲的戰(zhàn)馬奔來,嚇得兩手一抖,那用厚絨布包裹的花瓶散神沒有摟住,一下子滾落到了地上。
尉遲瑞心里一驚,直著眼兒彎著腰便是要急匆匆過去將那猶在滾動的花瓶撿起。
尉遲飛燕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了不要命的叔伯,堪堪躲過了疾馳而過的駿馬。
駿馬的鐵蹄“卡嚓”一聲就把尉遲府里下個月的家用踩得七零八落。老侯爺連著一對兒女頓時心疼得“哎呦”出了聲音,心里將那策馬狂奔者罵得直追三代家譜。
可是待尉遲侯爺抬眼去看時,卻是將滿腹的怨謾嚇得灰飛煙滅。
只見那踩碎了花瓶的駿馬竟然去而復(fù)返,馬上的是個穿著亮銀鎧甲的英挺男子,高大的身形,就算是騎在馬背上也能窺得一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很是俊美,卻隱隱有些異族之感,尤其是那雙冷目,那是在沙場血海間浸染過的冷厲。
此時,他正瞇著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眼望著他們……不,確切地說是直盯著半低著頭的尉遲飛燕。
猶記得齊軍剛?cè)氤菚r,滿京城尚未逃散的貴族富賈都被官兵抓去,聚齊在了京城的宣武門前。挨個的點(diǎn)著名姓,凡是犯了前科的抗齊中流砥柱,皆是拖拽到了那個齊朝新帝的大兒子——年方二十三歲的新朝大太子霍東雷的面前,手起刀落便是被砍下了頭顱。
當(dāng)時血腥彌散,舊日的貴胄鮮血召開了滿天哀嚎的黑羽烏鴉,遮住了青天紅日,猶如烏云滾動……
輪到了尉遲一門的時候,因?yàn)榘芪具t德是出了名的抗齊名將,尉遲瑞當(dāng)時心知自己是難逃一死,被拖拽上前時,已經(jīng)嚇得是瑟瑟發(fā)抖,心里哀嘆:“弟弟,哥哥便是要找尋你去了!”
那個大太子果然是狠狠地瞪著自己,連話都懶得說,只一揚(yáng)手,便示意劊子手將他拖拽下去,一刀卡嚓了事。
沒想到,那旁邊一直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的大齊二皇子卻是突然出聲攔下了劊子手,然后也不知同他的皇兄說了什么,最后,他尉遲一門竟然是全身而退,而且還被特別獲準(zhǔn)帶走三箱隨身必備之物,才被驅(qū)離了舊宅。
所以說起來,這二皇子反而成了他尉遲家的救命恩人。
此時“恩人”倒是離得不遠(yuǎn),正是眼前這個策馬而立的英俊男子——大齊三軍統(tǒng)帥,幫助父親征戰(zhàn)四方,一統(tǒng)天下的頭等功臣,驍王霍尊霆。
看清了來人,尉遲瑞哪里還敢言語,躊躇之下,連忙拉著自己的小兒女跪在了馬前,諾諾地低語道:“草民尉遲瑞叩見驍王殿下……”
而一旁的尉遲飛燕,見叔伯跪下,便也默默跟在了叔伯身后,跪伏在了石板路上,微斂眼目,柔順得將頭壓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