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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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風(fēng)云,在頃刻之間結(jié)束,幸未釀成大禍。
“兄長!”劉珣跟著后面的侍衛(wèi)趕到,啞著嗓子,大聲喊著朝皇帝跑過來。
皇帝看著他,剛伸出手,他已經(jīng)撲到了皇帝的懷里,放聲大哭。
“莫怕,珣,無事了……”皇帝將手臂圈著他,低聲安慰,再看向徽妍,目光相視,皆露出笑意。
宮中許多人還未知曉發(fā)生了何事,正詫異皇帝怎強(qiáng)撐著出去,待得入夜,卻見六皇子被抬了回來,渾身是傷。沒多久,皇帝也乘車回來了,徽妍陪在旁邊,徐恩等人神色緊張,大聲叫著御醫(yī),忙成一團(tuán)。
劉珣的的外傷雖看著嚇人,卻并未傷及要害,最嚴(yán)重的地方是后腦磕出了血,也無將養(yǎng)些時日便可復(fù)原。
皇帝雖看著無大礙,御醫(yī)們卻發(fā)現(xiàn)他在發(fā)熱,嚇得不輕。幸而用過湯藥之后,他發(fā)了汗,燒就退了。歇息一晚之后,皇帝安然無恙。
經(jīng)歷了在郊外時徽妍的一場痛斥,之后數(shù)日,皇帝都是乖乖的。
他每天在寢殿中將養(yǎng),無徽妍準(zhǔn)許,絕不亂走。他也曾又起過讓徐恩去取些奏章來看的念頭,見徽妍臉色沉下,立刻打消。丞相等人亦是體恤,只來過兩回,且只挑著幾件重要的事稟告,逗留不到半個時辰,便告退而去。
皇帝每日無所事事,用他的話說,自己如今是被人當(dāng)肥彘一樣養(yǎng)。
杜燾聽到他這般話語的時候,冷笑。
就在鯉城侯事發(fā)的兩日之后,他父親杜玄得知了皇帝遇刺的事,立刻將杜燾大罵一頓,怪他這么大的事業(yè)不告訴自己。罵過之后,讓杜燾扶著,顫顫巍巍地入了宮來探望皇帝。
當(dāng)時皇帝的寢宮中正熱鬧,蒲那、從音還有剛能下地走路的劉珣都在,還有徽妍和王縈。杜玄看到平日精神抖擻的皇帝竟臥榻歇息,心疼不已。但隨后,看到蒲那和從音圍在皇帝榻前說著說那,嘰嘰喳喳的,還給皇帝唱歌,自己也高興起來,像個逗孫兒的老者一樣,拿著甜糕給兩個小童吃。
回家的路上,杜玄一邊感嘆著皇帝要是早早有自己的兒女就好了,一邊又把杜燾罵一頓,說他那邊都要做外曾祖父了,自己家里卻連祖父也沒撈上,都是杜燾害他老臉丟盡長安城。
“養(yǎng)成肥彘又如何,陛下未滿三十而得享天倫之樂,臣誠歡誠喜,伏惟恭賀?!倍艩c酸溜溜地說。
皇帝豈聽不出來他何意,白他一眼,心底卻是得意。這些日子,他過得其實(shí)挺舒心。
起初,他曾覺得自己竟似個癆病鬼一樣日日臥榻,喝水都要人服侍,很是覺得沒面子??珊髞?,他發(fā)現(xiàn)喂水喂飯的都是徽妍,立刻安穩(wěn)下來?;斟∵M(jìn)宮里來雖有了許久,但皇帝平日事務(wù)繁忙,盡量抽空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再加上礙著蒲那和從音,皇帝時常覺得自己連個奸夫都不算。
而如今,他可以從早上睜眼到晚上閉眼都看到徽妍在面前,看她一心一意地圍著自己轉(zhuǎn)而不是總惦念著那兩個小童,心中莫名歡喜。
偶爾,他可以撒個嬌。比如,不肯喝藥。
徽妍看他皺著眉,一副難受的樣子,忙伸手探他的額頭,“陛下覺得何處不適?”
“喉嚨不適,吞咽不下……”
徽妍訝然,有些著急,“那……”
“只可親口哺喂了……”
徽妍愣住,看著他眼底狡黠的目光,登時面色漲紅。
皇帝卻覺得她這般模樣最是可愛,瞪著盈盈雙目,頰上似染了胭脂,讓他倍加調(diào)戲,糾纏不已?;斟M肯上他的當(dāng),最后,又好氣又好笑,低低罵一聲,“流氓?!?/p>
“不是流氓你看不上?!被实蹍s是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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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日之后,鯉城侯謀逆一案,亦有了結(jié)果。
鯉城侯是謀逆之罪,按律,涉事者輕則流放,重則族誅。而因?yàn)楦]蕓,懷恩侯竇誠奪爵,夫婦貶為庶人。
徽妍知道,對于懷恩侯夫婦,他已經(jīng)手下留情。竇蕓弒君,其罪足以滅族,而皇帝并未如此。且徽妍知道,他并沒有沒收竇誠在南陽老家的祖產(chǎn),夫婦二人回鄉(xiāng)之后,仍會有富足的生活。
皇帝曾對徽妍說起過他厚待懷恩侯的原因。當(dāng)年他娶竇妃,是遵從先帝之令,只做了一年夫妻,情義亦是淺淡。竇妃臨終之時,擔(dān)憂父母孤老無依,求皇帝照拂,皇帝應(yīng)許了。而后來皇帝雖遠(yuǎn)走奔波,竇氏仍然對他關(guān)懷有加,故而皇帝登基之后,對懷恩侯禮遇有加。
徽妍不是世事懵懂的少女,自己經(jīng)歷過許多風(fēng)雨,明白世事無常?;实鄣脑?,或許是為了安慰她,但她知曉,他的確并非一個冷漠自私的君王。如今,懷恩侯府出了這樣的事,徽妍深知皇帝的為難。丞相和廷尉再來向他稟報后續(xù)之事的時候,徽妍照例回避,而等到散了之后,她看見皇帝坐在榻上沉默良久,雖看不清面容,卻知曉他心思定然很是復(fù)雜。
宮人端著藥碗過來,徽妍接過,猶豫一下,走過去。
聞得腳步聲,皇帝抬眼,見是徽妍,眉間神色柔和了些。
“又是那藥?”他瞥一眼藥碗,立刻露出嫌棄之色。
“良藥苦口。”徽妍一邊將藥碗放下,一邊接過宮人遞來的水杯,“陛下若嫌苦,飲了漱口便是?!?/p>
皇帝沒多說,拿起藥碗,探了探冷熱,皺著眉一氣灌下,末了,又即刻拿起水杯,連喝幾口。所有事完成,不過彈指間。
方才那個深沉的君王,忽而變成了小兒一樣。
徽妍看著,忍俊不禁。
宮人將藥碗等物收走,皇帝看著徽妍,忽然將她摟過來,把頭埋在她的腹部,深深吸一口氣。
徽妍也摟著他,片刻,同情地說,“陛下,若有煩惱之事,與妾說一說也好。”
“說了又如何,”皇帝低低道,“說了你又不會留下?!?/p>
徽妍愣了愣,一臉莫名。
皇帝抬頭,滿臉不高興,“丞相說,你我還未成禮,你逗留在宮中不妥?!?/p>
呃……?徽妍沒想到他煩惱的竟是這個,啼笑皆非。
皇帝的身體康復(fù),而婚期日益臨近,徽妍也不好再留在宮中。
丞相委婉地向皇帝提起此事之時,皇帝雖不太樂意,卻沒有反對。
徽妍自然也不會反對。
蒲那和從音知曉她要走,頗有些舍不得?;斟麄償?shù)了數(shù)日子,又說他們?nèi)绻麑?shí)在想他,可以讓皇帝派人送他們?nèi)ネ醐Z府中。
皇帝正在一旁跟劉珣說著過幾日就帶他去上林苑射獵的事,似乎沒聽到一樣。
待得諸事安排妥當(dāng),第二日清晨,徽妍和王縈收拾了物什回府幾輛馬車停在漪蘭殿前,皇帝許是有事,沒有來,出乎意料,一輛馬車上竟坐著劉珣。
“我來送二位?!眲懳⑿Α?/p>
徽妍雖仍想再見見皇帝,但見讓劉珣來,亦知曉是了不得的面子,忙與王縈向他見禮。
馬車有兩輛,皆是宮眷出行時常用的軒車,精美而寬敞?;斟饲耙惠v,王縈乘后一輛。
登車之前,王縈看看徽妍,忍不住問劉珣,“陛下如何不來?”
劉珣道:“誰說他不來?”
王縈一愣,順著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瞅向徽妍的那輛馬車,未幾,忽然明白過來,睜大眼睛。
宮人撩起車幃,徽妍才進(jìn)去,驀地看到了里面的人,幾乎嚇一跳。
皇帝一身常服,坐在車內(nèi),見她驚詫的模樣,似乎很是自得。
這般事,徽妍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遇到。瞪著他,深吸口氣,面上卻露出笑容。
不待她行禮,皇帝伸手一把將她攬到身旁,對外面的人道,“啟程?!?/p>
侍從應(yīng)下,未幾,馬車轔轔走起。
“陛下要親自送妾回家?”徽妍問,目光閃閃。
“也不單是為送你?!被实蹍s緩緩道,“朕今晨想起,還有事要往別處,正好順道?!?/p>
徽妍訝然,他卻不多說,摟著她閑話別事。
車駕一路馳出未央宮,行不足一刻,忽而停下來。
“陛下,到了。”侍從在外面道。
皇帝應(yīng)了,帶她下車。
待得雙足落地,徽妍往四周望了望,恍然一怔。
只見面前的街道和高墻,皆是熟識,還有面前的宅門,正是自己出生長大的故宅。再往身后瞅去,王縈亦下了車,同樣滿面詫異。
“入內(nèi)吧?!被实蹍s不多解釋,笑了笑,拉著徽妍入內(nèi)。
這故宅,徽妍歸朝之初曾經(jīng)來過,也帶王縈來看過。當(dāng)時見出入的人皆是陌生,亦修葺一新,想著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賜住了新的人家,便沒有再回來看過。
如今,宅門洞開著,徽妍隨皇帝走進(jìn)去,忍不住四處打量。只見屋宇草木,仍是記憶中的模樣,不過一看就知道曾經(jīng)翻修過,宅里的人都伏拜在兩側(cè),卻都是仆人打扮。
“怎不見主人?”徽妍忍不住,小聲問皇帝。
皇帝看看她,意味深長,“你不就是主人?”
徽妍腳步停住,有些不可置信,可看他的神色并無玩笑。
“可……”她支支吾吾,“可妾年初來時,還見……”
“這么大的屋宅,就算修過了,也總還要有人照料。”皇帝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拉著她登階上堂,往里面走去,“你們一家離去后,先帝未立刻賜給別人,之后的事你亦知曉,這里便一直空著。朕去年路過此地,想起王太傅,曾進(jìn)來看,見屋舍破敗,蒿草叢生,便讓人按原樣重修了?!?/p>
他看看徽妍:“朕本想將此地賜給太學(xué),將太傅生前佳作收藏其中,做個念想?!彼曇舻投p柔,“未想,后來遇見了你?!?/p>
徽妍心頭一動。
看著皇帝,她忽而想起年初在朔方相遇之時,他首先提到的就是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