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了。”
“無人看到?”
“君侯放心?!?/p>
鯉城侯頷首,又問,“宮中可有消息?”
“尚無消息?!笔虖牡溃白蛉瘴业鹊娜巳ゴ蛱竭^后,宮中內外皆守得似裹了鐵一般,再也探聽不出消息?!?/p>
鯉城侯沉吟,笑笑。
“打聽不到,就對了?!彼f,未幾,再看一眼地上的劉珣,“將那些尸首都藏好,帶上六皇子,出城?!?/p>
侍從訝然。
“君侯怕走漏了風聲,有人回去報信?”他問。
“怕不怕都要離開?!滨幊呛罾淅涞?,“一旦皇帝駕崩,長安就是紛爭之地,留在此處只會引火燒身?!?/p>
侍從會意,應下,即刻去辦。
***
鄭敞很快就被召來,皇帝一邊更衣,一邊令他集結二百羽林,立刻快馬往鯉城侯府尋找六皇子;同時,傳令長安各處城門,遇到鯉城侯府的人,即刻攔下,一律不得出城。
鄭敞應下,領命而去。
徽妍看皇帝取下佩劍,急得變色,忙按住他的手,再勸道,“陛下!鄭校尉統(tǒng)領精銳,就算鯉城侯果真謀逆,六皇子有難,二百羽林加上城中的執(zhí)金吾亦足以所向披靡!陛下身體未愈,若路上有甚差錯,妾如何交代?!”
“正因為那是鯉城侯,朕才要親自去?!被实勖嫔脸粒按巳诵乃茧y測,若真有反意,只怕此時已生變!”
“可御醫(yī)交代過,陛下如今身體不可勞累,萬一……”
“若是縈女君遇險,你會留下么?”皇帝打斷她的話,問道。
徽妍一愣,忽而結舌。
皇帝看著她,目光深深,“珣于朕而言,亦是如此。”
說罷,他將她的手拿開,把劍佩好。
“莫擔憂,朕去去就回。”皇帝將手在她肩上按了按,說罷,轉身離開。
徽妍望著他離去,睜大眼睛,神色不定。
“二姊……”王縈在旁邊看著,更是緊張不已,走過來,怯怯地說,“我……我可是惹了大禍……”
徽妍轉頭她,神色緩了緩,搖頭,“與你無關。”
“那……”
“你回漪蘭殿,我出去一趟?!被斟灰а溃f罷,亦朝殿外走去。
“二姊!”王縈急喚一聲,徽妍的步子卻快,未幾,已經遠去。
皇帝身體未痊愈,只能乘車。馭者在他令下,駕得飛快,待得到了鯉城侯府前,卻見大門洞開,里外都是羽林。
“陛下!”鄭敞從里面跑出來,喘著氣,“稟陛下!府內無人!在后院中發(fā)現(xiàn)了十幾尸首,都是六皇子的侍衛(wèi)!”
皇帝面色一變,正待再問,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名羽林滾鞍下馬,向皇帝行禮,道,“陛下!臣往宣平門傳令時,衛(wèi)士告知鯉城侯一行已離去,足有二十余人!”
“何時?!”皇帝忙問。
“就在二刻之前!”
“上馬!往宣平門!”鄭敞即刻下令,羽林郎們連忙上馬整隊。
皇帝卻抬手止住。
“分兩隊。鄭敞領百人追出宣城門,剩下隨朕出雍門?!彼淅涞?。
鄭敞一愣,正待問緣故,皇帝卻已經下了車,就著一匹馬騎上,叱一聲,徑自奔去。
“陛下!”眾人急忙跟上,馬蹄撒開,在閭里的街巷上揚起煙塵。
***
劉珣在顛簸的震蕩中醒來,才睜眼,就覺得腦后一陣疼痛。
“醒了?”一個聲音傳來,劉珣抬眼,是鯉城侯。
出乎意料,他穿著一身平民的短褐,若非識得他的臉,劉珣不會懷疑他是市井中的常見的閑人。
鯉城侯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笑了笑。
“我聽聞,你兄長出征之時,不拘小節(jié)。有一回交戰(zhàn),還打扮得與軍士一模一樣,故意讓人看不出誰是統(tǒng)帥?!彼従彽溃笆篱g亦并非只有他能如此。”
劉珣沒有出聲。
鯉城侯看著他,片刻將他口中的布取出來。
劉珣被堵了許久,皺著眉,只覺下巴要脫臼似的難受。
鯉城侯拿過一個水囊來,取下木塞。
“飲水么?”說罷,遞給他。
劉珣憤恨地扭開頭。
鯉城侯不以為忤,自顧仰頭,把水倒進嘴里。
“寧死不食敵祿,是么。”他莞爾,“殿下若再大些,便會知曉這有多傻。世間除了自己,無甚事值得以性命維護。”
劉珣仍然不說話,只將眼睛望著車幃。
這馬車甚是簡陋,看來鯉城侯為了掩人耳目,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劉珣從車外透來的天光判斷,此時已近黃昏。想到自己臨出宮前交代王縈的話,他心中此時所有寄托都在上面。
不知她告訴了兄長不曾?
可就算告訴了,鯉城侯已經帶自己離開了京城,不知走到了何處,他們如何尋?
劉珣想著,不由地暗自動動手,想看看有無辦法掙脫些,再設法給追索的人留些暗號。
但那些賊人把他綁得很緊,劉珣一點都動不了。許是鯉城侯對自己的計策十分滿意,也覺得出了京城之后,就不必太操心許多,馬車走得并不算飛快,又走了一段,只聽外面的家人道,“君侯,再往前便是渭城,天將日暮,入城么?”
“不入城,露宿?!滨幊呛罘愿赖馈?/p>
家人應一聲。
劉珣聽著,心中卻是一動。
渭城在長安之西,鯉城侯走這條路,那必定不是去封地。他記得,鯉城侯從前一直在陳倉為司馬,可其調任之后,原職自有人充任,劉珣與他認識許久,也從未聽說他跟那邊有往來。
“你要去羌地,是么?!眲懙?。
鯉城侯看向他,露出訝色。
“殿下終于聰明了一回?!彼⑽捶裾J,贊許道。
劉珣目光冷冷。鯉城侯在涼州長大,劉珣曾聽說他通曉羌語,與羌人多有結交。去年,鯉城侯曾向皇帝提出,愿往羌地任護羌校尉,皇帝那時另有人選,并未同意。
“你不是說要聚三輔之兵,做安世之賢?”劉珣嘲諷道,“原來還有羌人?!?/p>
“做安世之賢,總不可赤手空拳?!滨幊呛畈灰詾橐?,“你以為你兄長當初返回京畿,三輔之兵憑甚投靠,就憑他是皇子?若無平羌的大軍,你兄長什么也不是?!?/p>
劉珣被激怒,咬牙罵道,“你瘋了!小人!”
鯉城侯低笑一聲:“我瘋不瘋,是否小人,不由殿下說了算?!?/p>
劉珣還待再罵,突然,車外傳來家人驚惶的聲音,“君侯!后方有一隊人馬正疾馳而來,恐怕是追兵!”
鯉城侯臉上的笑意定住,忙撩起車幃,往后方望去。
果然,夕陽下,只見一股塵頭漫起,隱約可見一隊人馬正朝這邊奔來。
鯉城侯狐疑不已。他自認做得嚴密,即便劉珣失蹤之事敗露,追兵也不會這么快就到近前。此地通西方,軍士來往頻密,或許是尋常的軍吏隊伍也說不定。
心中正稍定,突然,一名家人騎馬急急奔來。
“君侯!”他神色慌張,“是追兵!領兵之人似乎是……是陛下!”
鯉城侯聽著,面色一變。
這是,一陣大笑之聲突然從身后傳來。鯉城侯回頭,卻見劉珣看著他,幾乎笑出眼淚,“劉澹!你以為我兄長那么容易死么?你連董李之亂時都拿他無法,只能投靠了他,如今卻妄想篡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