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徽妍愣住,望著他,神色復雜。
“罷了?!辈坏人卮穑实鄣?,“回馬車去吧,他們送你回家?!?/p>
徽妍仍不知所措:“陛下……”
“朕說了,朕是來賀喜的?!被实劭此谎郏瑥阶酝鶎m苑深處走去。
***
徽妍坐在馬車上,直到出了明光宮,仍覺得心神仿佛不知去向。
上次在清漪殿,這次在明光宮,皇帝每次見她,都能掀起驚天巨浪一般,讓她魂不守舍。
是因為他是皇帝么?
徽妍不清楚。
但她知道,皇帝每次見她,似乎都有意地避開彼此的身份。他們之間,像是守著某種秘密,他們在一起待著的宮殿,或者馬車,或者苑囿,都是這秘密的保留之處,而一旦離開,他們就會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徽妍閉眼,揉了揉發(fā)脹的額角,想讓那些繁雜而叫囂的心緒平靜些。
回憶起他說的那些話,徽妍只覺欷歔而無奈。
皇帝是上位者,他們對于下位之人,總是能夠很輕易地示好,而下位者自當感激涕零地伏拜謝恩。他們有時會看起來十分友善,平易近人,讓你覺得他們?nèi)诵鬅o害??梢坏┠阏嫘倪@般想了,疏于防備,便極可能有朝一日忽而跌入深淵。
便如先帝對待她的父親。
經(jīng)歷過八年前的那些事,徽妍對長安城里那些美麗的宮殿和甲第里的人和事,都有了深深的防備之心。
哪怕……那是一個曾經(jīng)被她毫不客氣教訓過的人,親口告訴她,他喜歡她。
***
皇帝的侍從如來時一樣,恭敬有禮,將徽妍送到家門前,就回去了。
王繆見她回來,欣喜地迎上去,“怎去了這般久,我等一直盼著你……咦,這衣裳怎有些濕?”
徽妍看看身上的衣服,回神,道,“方才飲水灑了。”
“這臉也無精打采的?!蓖蹩姸嗽斨S即又恢復笑容,“快去換衣裳,府中來了客人?!?/p>
“客人?!?/p>
“你猜是誰?”王繆一臉神秘。
徽妍實在沒心情跟她玩鬧,道,“長姊,我甚疲倦,想去歇一歇?!?/p>
“不可,唯你歇不得!”王繆笑瞇瞇,“來的客人是司馬公與司馬府君!”
徽妍一怔,心中登時啼笑皆非。
這般湊巧,剛?cè)チ艘粋€又來了兩個,今日是輕易過不去了。
她只得打起精神,回房梳洗一番,換了衣裳,走到堂上。
司馬融今年五十多歲,精神矍鑠。徽妍上次見他距今,也隔了八年多。見禮時,司馬融笑得十分慈祥,將她端詳著,感嘆道,“一別八年,女君仍青春無改,余卻已是白發(fā)老叟,垂垂老矣?!?/p>
徽妍忙道:“公言重,鬢發(fā)仍青,何言垂老。”
司馬融笑而搖頭:“不復當年矣?!?/p>
兩家人許久未見,寒暄一陣。從前司馬融到家中做客,與王兆下棋論書時,多是王繆在旁侍奉,故而王繆與他最熟,說起些家常之事,噓寒問暖,亦是熱絡(luò)。
徽妍的心思仍被先前的事攪著,聽著他們的話,卻有些走神。
……你喜歡司馬楷,是么……
她想起皇帝的話,再看這堂上的和樂光景,覺得有些尷尬。自己就像是個剛剛被人捉了馬腳的小賊,被事主質(zhì)問,你之前說的全是托辭,是么?你不嫁我而嫁他,是因為你不喜歡我而喜歡他,是么?
那是實話?。∷龑ψ约赫f。
而皇帝……徽妍知道,他大概真不會再糾纏此事了,從此以后,他們各自歸位。他是皇宮里的天子,她是一個在□□中操持家務(wù)的婦人,與長安千千萬萬的女子別無二致……
忽然,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司馬楷在看著自己。目光相遇,司馬楷注視著她,片刻,唇角彎了彎。
徽妍的臉熱了一下,也彎彎唇角,卻不太自然地移開目光。
司馬融對徽妍格外關(guān)切,沒多久,便與她說起話來。問起她在匈奴的事,還有弘農(nóng)家中的事。
“近來暑熱新起,戚夫人亦是有心,讓小兒帶回的藥材甚好,女君還家,還請好好替老叟謝過戚夫人才是?!彼抉R融道。
徽妍道:“公臺客氣?!?/p>
王繆道:“說起暑熱,妾記得端午那日,宮中要分梟羹,不知如今可還有?”
“有?!彼抉R融笑笑,“老叟兩年不曾去,今年是推辭不得了。”
徽妍也想起來,過幾日,正是端午。而從前每年端午,百官帶著家眷入宮分食梟羹,游一游宮苑,亦是一件盛事。只是想到皇宮……
“如此甚好。妾自從嫁往雒陽,多年不曾入宮食梟羹,既公臺亦往,不若同游?!蓖蹩姷馈?/p>
此言出來,司馬融欣然答應(yīng),眾人亦贊成。
“如此便定下,”王繆道,“端午那日,妾與吾妹并女兒,隨丈夫入宮?!?/p>
“長姊,”徽妍忙道,“母親讓我端午前返家。”
“返家做甚,你亦許久不曾入宮食梟羹,待我致書母親,她必無異議。”說罷,沖她使個眼色。
徽妍正待再說,司馬融笑了笑,道,“女君今日在此,亦是合巧。我等兩家向來親密,亦不須像別家一般囿于虛禮,諸多回避。今日叟與小兒登門,乃是為婚姻之事。”
徽妍愣住,眾人皆精神一振。
“哦?”王繆笑盈盈,“愿聞其詳?!?/p>
“老叟已卜問吉日,本月十九,便遣媒人登門,以六禮問聘?!?/p>
徽妍聽得此言,耳根燒灼,卻不禁看向司馬楷,
司馬楷似乎早已知曉,亦看著她,笑容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