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素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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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定定看著王繆。
說實話,失勢的家族會有什么境遇,她在長安時就見過好些。在朔方的時候,戴松也曾提過,但徽妍沒想到,最涼薄的事是發(fā)生在家中最小的妹妹身上。
“縈知曉么?”徽妍低低道。
“怎會不知曉?!蓖蹩娍嘈Γ捌桨撞灰娏艘粋€未婚夫,會不知曉么?”
徽妍沒有答話。
王繆嘆口氣:“你問舅姑待我如何,天下人,其實都是趨利的。幸好你姐夫是個肯護著我的,我不會受許多為難。”說著,她笑起來,“徽妍,你可記住了,擇婿要擇聽話的,家世錢財,不差許多就是了?!?/p>
“什么聽話,什么家世?!币坏缆曇粲朴苽鱽?,二人一驚,望去,卻見周浚踱著步走過來,手里捻著兩支月季。
“在背后說我什么?”他語氣不滿,卻將月季遞過來。
王繆瞪他一眼:“怎胡亂采花,可知家人平日照顧多辛苦?!?/p>
周浚不以為然:“花開來不就是摘的么?來,一人一支,不許不要?;斟?,姐夫方才去刺都扎到手了,你看……”
“莫不知羞……”
這二人又開始拌嘴,徽妍在一旁看著,不禁莞爾。她這位長姊,在家就是個嘴皮厲害的,從前母親常常擔心她這般性情,會被夫家嫌惡。但后來證明,她配了一個合情合意的丈夫。每每看到他們二人,徽妍總十分羨慕。
“莫打岔。”周浚忽然正色:“方才你說什么聽話,什么家世?”
“還能說什么,妹妹要擇婿,擇婿不就是看人品家世?!蓖蹩娨贿叞鸦▌e到發(fā)間,一邊朝徽妍使個眼色。
徽妍臉紅,忙道,“不是,我……”
“什么不是?!敝芸?纯椿斟龆鴵P眉一笑,“原來如此?;斟闳艨瓷狭苏l,告知姐夫便是,姐夫如今可是平準府的人,只要不是皇帝家,姐夫都可替你去說?!?/p>
徽妍無奈:“姐夫莫玩笑,婚姻之事,哪由我擅自做主?!?/p>
“怎不可做主?”周浚糾正,“你若不想清楚,便會似我當年,悔之晚矣。”
王繆豎起眉毛:“你再說一遍……”
二人又繼續(xù)斗嘴,徽妍和王繆的私話也說不成了。
從花園里出來的時候,周浚終于說了正經話,“徽妍,莫怪姐夫直。堂上那些長輩說話或是不好聽,但有些也對。你如今已二十四,若要尋好人家,還是抓緊才是。長安洛陽有不少世家子弟,二十幾歲仍未婚娶,姐夫與你長姊會處處替你留心,若是方便,你隨我等住到長安去也好?!?/p>
徽妍心底溫暖,笑了笑,“知曉了,多謝姐夫?!?/p>
***
皇帝在邊境巡了七八日,起駕回京。
到達甘泉之后,皇帝命令駐蹕甘泉宮,在此休息一日。
甘泉宮是京畿中最大的離宮,靠著甘泉山,暮□□下,宮城上已經升起了火把和燈籠,璀璨奪目。
執(zhí)金吾開道,羽林衛(wèi)士立在兩旁,戈戟如林,赳赳威武。
皇帝下了車,一路走到寢宮,才到大殿門前,忽然聽到有人喚他,“陛下!”
回頭,卻見一個女子,站在燈籠光下望著他,笑意盈盈。
“蕓?”皇帝訝然。
竇蕓走過來,向他一禮,“拜見陛下。”
竇蕓,平恩侯竇誠的女兒,故去的二皇子妃竇氏的妹妹。竇氏十五歲時嫁給了二皇子,恰逢時疫,一年之后故去。皇帝此后一直未婚娶,登基之后,將竇氏的父親竇誠封為平恩侯。
“你怎在此?”皇帝道,卻看向一旁的甘泉宮宮正嚴昉。
嚴昉忙上前,正當開口,竇蕓道,“陛下莫怪宮正。陛下忘了?妾到甘泉宮來小住,是陛下應許的?!?/p>
皇帝想起來,確有此事。今年年節(jié)之時,平恩侯一家入宮覲見,那時竇蕓提及侯夫人紀氏今年身體欠佳,聽說甘泉宮的泉水有固本之效,問皇帝可否讓侯夫人過來將養(yǎng)幾日?;实蹧]有拒絕,當時就應下了。
“霖宮在東邊,你到正宮來做甚?”皇帝問。
“來送衣物。”竇蕓將一件長衣捧在手中,“陛下,我母親聽聞上月陛下受了風寒,特地制了這長衣。她讓我囑咐陛下,暮春夏初,最易風邪侵體,陛下要保重才是?!?/p>
皇帝看著那長衣,神色緩和了些。
“這些物什交與內侍便是,不必親自來?!被实鄣馈?/p>
“那可不行。”竇蕓道,“母親讓我務必親手交與陛下?!?/p>
皇帝有些無奈:“善?!闭f罷,將她手中長衣收下,“徐恩,派人將侯女送回去?!闭f罷,走入殿中。
“陛下……”竇蕓見皇帝不理她,想跟上去,卻被侍衛(wèi)攔住。
“入夜了,回去吧?!被实鄣脑捯魪牡顑葌鱽?。
竇蕓咬咬唇,只得答應一聲,悻悻走開。
少頃,徐恩出來,召嚴昉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