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繆不語。
正在此時(shí)，門外傳來孫管事的聲音，“夫人，成安侯與諸宗老到了府中，二位大人請夫人到堂上?！?/p>
二人一驚。
徽妍望著門外，心中憋起一股氣。
王繆怒起，張口道，“告知大人，待出之婦，豈有顏面見宗長……”
“夫人稍后就去?！被斟麉s搶道，說罷，轉(zhuǎn)向瞪著她的王繆。
“長姊，姐夫在堂上與周氏舅姑抗?fàn)幵S久，如今宗長又來，長姊莫非要讓姐夫一人面對(duì)責(zé)難？”她正色道，“便是父母難違，你二人如今也仍是夫妻，長姊，同是受逼迫，長姊卻獨(dú)自躲開，豈非傷了恩義?！?/p>
王繆望著她，怔了怔，神色不定，目光卻漸漸變得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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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侯年近六十，保養(yǎng)得宜，面色紅潤。
他此番到長安來，本是為了次子周圓之事。周圓憑侯子身份入太學(xué)，卻品行不端，近日惹了是非，被光祿勛拘捕。成安侯大驚，從雒陽跑來贖周圓。恰好周宏在長安為官多年，在官署中有些人脈，替成安侯打點(diǎn)一二，順利將周圓贖出。
成安侯見此事辦成，又不必自己出面，心中大悅。周宏趁此將家中之事相求，成安侯本是好臉面之人，又早聽周宏言語中對(duì)兒媳不滿，欣然答應(yīng)幫忙，一拍即合。
徽妍陪著王繆來到堂上之時(shí)，只見賓客滿座。成安侯端坐上首，周氏舅姑分坐下首，還有幾位上了年紀(jì)的賓客，當(dāng)是宗老。而周浚跪在堂上，似乎已經(jīng)許久，看到王繆來，他的神色忽而一振，眸中露出些光亮來。
王繆一身素衣，看到周浚，不待徽妍說話，已經(jīng)快步上前，隨他一道跪下。
“妾拜見君侯，拜見舅君，姑君?！彼裆届o，深深一拜。
周浚夫婦看到她，都沒有好臉色。
成安侯卻笑笑，將手中水杯放下。
“侄婦，多日不見?！彼従彽?，說罷，卻看了看一旁的徽妍。
徽妍亦從容，上前一禮，“妾王徽妍，拜見君侯，拜見諸位大人。”
聽到徽妍的名字，成安侯露出些微的訝色，頷首，卻轉(zhuǎn)向周宏，“想來，這位就是那位出使匈奴的王女史？”
周宏夫婦不知徽妍來到，看看她，面上有些不自在。原想著自家人將此事辦了，未想橫生枝節(jié)，竟有王繆母家人來到。
“正是。”周宏回答道，卻輕咳兩聲，看向王繆，“兒婦，你為我家操持多年，勞苦功高，我夫婦心中亦是知曉。只是如今之事，實(shí)是艱難。叔容無子，我等總不可看著他絕后。兒婦乃明理之人，這婚姻還是作罷為好，兒婦姿才出眾，將來自有高遷?！?/p>
周浚聽著，面色一變，正要開口，卻聽王繆朗聲道，“舅君之言，恕妾難從?！笨慈?，只見她神色鎮(zhèn)定，向上首一禮，“妾不明，所犯何錯(cuò)，以致出婦？”
周宏的夫人魯氏冷冷道，“無子，妒忌，還要再說？”
王繆正要回答，周浚搶道，“此事兒已言明，無子可在宗族中過繼！”
魯氏瞪他：“胡言甚！你年紀(jì)輕輕，又不是不可再育，有甚好過繼！”
“妾雖無子，卻育有三女。撫養(yǎng)盡心，內(nèi)外操持，無所過失！”王繆望著魯氏，據(jù)理力爭，“至于妒忌，丈夫在府中，唯妾相伴，何來妒忌？”
“你若無妒忌，叔容怎會(huì)不肯納妾！”周宏怒道，“無嗣又無妾侍，你分明要絕我兒之后！”
王繆面色發(fā)白。
成安侯聽著，忽而一笑。
“還有一條?！彼従彽?，“侄婦，可知七出之首，乃不順父母？”
他看著王繆，神色高傲，冷冷道，“我聞方才侄婦與舅姑之言，句句相爭，毫無恭敬！侄婦亦出身仕宦之家，太傅若地下有知，聞侄婦方才之言，亦當(dāng)羞愧！”
“君侯既提起先父，容妾問一句，書云一言九鼎，未知違誓如何？”這是，徽妍的聲音忽而想起。
眾人皆訝，看去，只見她望著周宏，道，“妾曾記得公臺(tái)當(dāng)年登門為子求娶時(shí)，曾對(duì)妾父許諾，無論甘苦禍福，絕無出婦之事。如今長姊與姐夫恩愛美滿，無苦無禍，公臺(tái)卻強(qiáng)使出婦，未知公臺(tái)此為，置當(dāng)初誓言于何地？”
周宏神色一變，下首有人怒道，“無禮，爾何人，敢沖撞尊長！”
“周氏族議，豈容外在置喙！”
徽妍知道這些人無理可講，也不畏懼，“公臺(tái)，夫人！姐夫乃公臺(tái)與夫人愛子，吾姊于妾父母亦然！二人多年夫妻，舉案齊眉，何人不羨？今卻遭此非難，跪拜于前，哭泣哀求，公臺(tái)與夫人何忍？”
周浚與王繆聞言，神色大慟。
“父親，母親！”周浚向周宏夫婦叩首一拜，大聲道，“兒與此婦誓不相離，若父親母親實(shí)在不許，兒亦無法，只得以性命償父母之恩！”
“叔容……”王繆淚流滿面，以袖掩口，少頃，跟著他一道伏拜。
周宏捶案大怒，正當(dāng)呵斥，堂外忽然傳來孫管事的聲音，“主人！”眾人看去，卻見他匆匆上堂，行禮道，“稟主人！宮中徐內(nèi)侍奉圣命而來，已至門前！”
眾人訝然。
徐恩？徽妍心中被觸了一下，忙望去，果然，未過多時(shí)，家人引著一人入內(nèi)，正是徐恩！
成安侯與周氏舅姑忙迎出去，滿面堆笑，與徐恩見禮。
徐恩亦笑意盈盈，與他們見禮。
“君侯，周公，雒陽一別，近日無恙？”
成安侯忙道：“謝徐內(nèi)侍，我等皆好！”
徽妍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來，前番皇帝路過弘農(nóng)，就是要去雒陽。后來她還見王繆在家書中說過，皇帝在雒陽接見過周氏的族人。而徐恩是皇帝近侍，這些人自然也見過。
熱情地寒暄了一會(huì)，周宏道，“未知徐內(nèi)侍駕臨小兒寒舍，所為何事？”
徐恩莞爾：“非為旁事，乃是奉圣命，來接王女史與王夫人入宮?！?/p>
眾人聞言，一愣。未幾，目光倏而都落在徽妍和王繆淚跡未干的臉上。
王繆亦是愕然，忙拭著臉，與周浚相視，皆莫名其妙。
魯氏神色不定，看看他們，問道，“內(nèi)侍所言王夫人，可是妾兒婦？”
“正是?！毙於髡f著，走到徽妍和王繆面前，一禮，“陛下念王太傅舊日之誼，甚為感懷，今日在宮中設(shè)宴，請女史與夫人共敘。”
眾人皆驚，面面相覷。
徽妍看看王繆和周浚仍愣怔的模樣，再看看徐恩一本正經(jīng)的臉，知道后面指使的是何人。
帶得身邊人也這般愛裝……她心底腹誹著，眼睛忽而一酸，唇邊卻不禁破出了隱隱的笑意。
“陛下……”成安侯仍不明所以，看了看王繆，忙問，“未知陛下與王太傅，舊日是……”
“哦，陛下年少時(shí)，曾拜王太傅為師。”徐恩答道，“陛下說，太傅師徒之情雖日久，不可淡忘。只愧多年不曾尋訪?！?/p>
說罷，他笑瞇瞇地看著眾人，“陛下還說，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過些時(shí)日，還要去弘農(nóng)探望戚夫人與王學(xué)官！呵呵，呵呵呵呵！”
成安侯與周宏夫婦等人皆面上一僵，未幾，忙跟著頷首笑起來，交換眼神，“呵呵，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