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妍本淡定,聽到這話忽而窘然。
“正是?!蓖蹩M道,正待再說,徽妍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王縈訝然看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臉上露出曖昧的笑。
“哦?”皇帝似頗有興趣,一邊落子一邊道,“周府承與夫人,要拜訪鯉城侯么?”
“放心好了,我又不亂說?!蓖蹩M小聲地對徽妍說,朝她擠擠眼,不顧徽妍瞪眼,轉(zhuǎn)向皇帝,“也不是。上回母親與長嫂去長安,與長姊和姐夫提起劉公子,盛贊不已。我長姊與姐夫看公子如此有義,亦有意登門拜訪,可在宣明里打聽,卻以為公子是那位鯉城侯!”
“哦?”皇帝面有訝色,眼睛瞥向徽妍。
觸到那目光,徽妍忙看向別處,繼續(xù)拿起一枚李子吃。
“如此,未知周府承夫婦可曾拜訪了鯉城侯?”只聽皇帝帶笑問。
“幸好不曾?!蓖蹩M笑嘻嘻道,“而后二姊歸來,母親帶她回了家中,如今,公子便登門來了。”
皇帝亦笑了笑,不再多問。
“偏你多舌。”戚氏看看徽妍滿面羞窘的臉,對王縈嗔道,再看看皇帝,面上卻是帶笑。
徽妍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淡定坐下去,瞅了瞅同樣窘迫的王恒,忙岔話道,“恒,前番我為你做了新衣,帶你看看如何?”
王恒眉間一展,如獲大赦。
“好,好!”他連聲道,起身,向上首在一禮,兩人一道灰溜溜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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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離開后園,眼看著里面的人都看不見了,王恒急急拉住徽妍,“二姊,陛下……”
徽妍示意他住口,左右瞅了瞅,道,“是劉公子?!?/p>
王恒忙點頭,仍迫不及待,“劉公子,怎會來了家中?我方才在門外見到侍衛(wèi),還覺得眼熟,以為是朝中哪位父親故舊登門,未想竟是陛……劉公子!”
徽妍苦笑,長嘆口氣。
“母親他們不知?”王恒問。
“不知?!被斟麚u頭,瞅瞅后園那邊,道,“他微服而來,就是不欲別人知曉,你也莫說。”
王恒忙點頭,卻仍是神色不定,“可……劉公子為何如此?到家中來做甚?”
“長姊向你打聽鯉城侯之時,她未告知你?”徽妍將他袖子上的一塊塵漬拍了拍,“父親曾教授劉公子,他也算父親門下弟子。前番到弘農(nóng),是為拜祭父親,順道來家中做客。此番再來,是為還書?!?/p>
王恒一臉茫然。
“只是如此?”他問。
“只是如此?!被斟溃Z氣篤定。
二人邊走邊說,王恒隨徽妍到屋子里看了看新衣,沒多久,卻有侍婢前來,說戚氏讓他們二人回后園中。
徽妍無奈,看了看王恒若有所思的臉,只得與他一道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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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與王璟一連對弈三局,皆敗北。
王璟將最后一子落在他陣中死穴之時,皇帝盯著他的手,簡直不可置信。
“公子高才!”王璟愉快地說,“在下許久不曾對弈這般暢快過!”
皇帝的嘴角幾乎抽搐。
他看著王璟,嘆服道,“王君棋技精湛,嫻熟周密而玄機重重,在下自愧不如?!?/p>
王璟謙和一笑,道,“劉公子過譽。”
說罷,還想再邀一盤,皇帝卻道,“還是改日再弈,天色不早,在下該告辭了?!?/p>
徽妍才回來,就聽到他這么說,心中一松。
戚氏卻訝道,“怎便要回去?離黃昏也不過一個時辰,趕路也走不得多遠?!?/p>
皇帝莞爾:“還是不叨擾了,在下已留了家人在弘農(nóng)縣邑外的驛館等候,約定今夜在那邊留宿,明日一早換快馬出發(fā),趕在后日午時前回到長安?!?/p>
“這么急?”陳氏也來到園中,問,“為何?”
皇帝看徽妍一眼,道,“王子居次年紀尚幼,不慣生人。這幾日王女君不在,二人已是哭鬧不止,我等實傷神。在下外出幾日,放心不下,恐回去遲了,侍臣們難以應付?!?/p>
戚氏猶豫了一下,嘆口氣。
“王子居次幼失怙恃,確是可憐?!闭f罷,看向徽妍,“劉公子等人如此操勞,你也莫閑在家中,這兩日也收拾收拾,回宮幫忙去吧!”
徽妍愣了愣,張口結(jié)舌。
她這些天總費神思索如何說服戚氏,沒想到,皇帝三言兩語,戚氏的想法就轉(zhuǎn)過來了。徽妍忙應下,看看母親臉上的關(guān)切之色,啼笑皆非。她哪里是心疼蒲那和從音,分明是心疼皇帝。只怕如今母親的心中,這個叫劉公子的人已然比自己親生女兒還要寶貝了。
寒暄一陣,皇帝從棋盤前起身,行禮告辭。
眾人再表達了一番挽留之意,送皇帝出門。王縈攙著戚氏在前,王璟和陳氏隨后,卻見徽妍留在后面,與皇帝走在一處。王恒連多動一下都不敢,默默跟在最末。
徽妍瞅著前面的家人們有說有笑的樣子,正走著,忽而聽皇帝道,“女君方才勸兄長和為貴,果有深意?!?/p>
她看看皇帝,瞅見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笑笑,答道,“妾兄長自幼隨博士嚴珅學棋,十歲至今,敗績不出五指?!?/p>
皇帝眉間有些訝色。嚴珅是個名儒,學問淵博,亦是有名的對弈高手,縱橫京畿棋壇數(shù)十年,敵手寥寥。
怪不得自己連輸三盤。
皇帝徹底心服,卻瞥了瞥徽妍,“女君一開始便知道我會輸,于是作壁上觀?”
“豈敢?!被斟灰詾槿?,“公子不懼應戰(zhàn),妾也自當旁觀?!?/p>
皇帝微微挑眉,心里“嘁”一聲,轉(zhuǎn)過頭去。
到了車前,只見侍衛(wèi)們早已備好車馬,侍立周圍。
眾人與皇帝再道別,卻發(fā)現(xiàn)王恒也牽了馬來,立在車旁。
“你要去何處?”戚氏問。
“我……送送劉公子?!蓖鹾阏f著,瞅瞅皇帝,又連忙收回目光。
戚氏笑起來,對王璟道,“去做個車郎,果然知禮許多?!眳s對王恒道,“送是甚好,只是劉公子要趕往弘農(nóng)邑,諸多禮節(jié),只怕拖慢了公子行程。”
呃……王恒猶豫,看向皇帝,面色不定。
皇帝從善如流:“王郎官不必多禮,戚夫人說得對,且在下亦有從人跟隨,諸多禮節(jié)還是省去為好?!?/p>
說罷,再看一眼徽妍,轉(zhuǎn)身登車。
馬車轔轔走起,馬蹄踏過,塵霧飛揚。
“母親,劉公子又借了書,下次可會再來?”王縈問戚氏。
“會來,總要還書啊?!逼菔闲Σ[瞇。
千萬莫再來才好……徽妍心里道,不禁瞅了瞅王恒。
只見他怔怔地望著皇帝一行離去的影子,似乎仍然回不得神,只怕那心肝里大概與自己上回一樣,全在驚濤翻滾,雷電齊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