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是從容,微笑,“正是,在下此番亦往匈奴,遇到混戰(zhàn),不慎傷了手臂。當(dāng)時(shí)女君亦在場,故而知曉?!?/p>
眾人又是一驚。
“混戰(zhàn)?”王璟睜大眼睛看向徽妍,“你先前可不曾說還有混戰(zhàn)?!?/p>
戚氏亦是著緊,問皇帝,“傷了何處?”說罷,又對(duì)一旁的曹謙道,“家中不是有些傷藥,快快取來!”
曹謙剛應(yīng)下,皇帝道,“多謝夫人,在下臂上已經(jīng)痊愈無礙?!?/p>
戚氏看他并無病容,也放下心來。
這時(shí),陳氏道,“這么說,此番徽妍去匈奴,與劉公子同行?”說著,她瞅了瞅徽妍,掩袖一笑,向戚氏道,“徽妍也是,信中也不說一聲,教我等以為路上全無熟人照應(yīng),憂心許久?!?/p>
戚氏亦笑:“甚是,如今都回來了便好?!?/p>
王縈好奇道:“公子不是未入仕么?怎會(huì)也在軍中?”
皇帝道:“在下亦有親戚在匈奴,恰逢此亂,甚是放心不下,恰好識(shí)得衛(wèi)將軍杜燾,故而臨時(shí)隨軍?!?/p>
眾人了然。
“公子亦是重情義之人。”王璟頷首感嘆。
陳氏又道:“前幾日,姑君與妾到長安,路過宣明里,我二人還想著公子亦住此間,可惜不知府邸?!?/p>
皇帝莞爾:“在下府邸是難尋些,二位夫人及王君下次若到長安,可告知在下,在下必親自接夫人蒞臨寒舍。”
王縈聽著,想了想,點(diǎn)頭,“宣明里甚大,好些人家都在巷中。我從前去友人家中,家人問了好久才找對(duì)門。”
徽妍聽著他們說,默默喝水不出聲,只將眼珠子在戚氏等人和皇帝之間來回瞥。她的家人們對(duì)皇帝仍是好奇不已,而她似乎已經(jīng)不會(huì)再擔(dān)心皇帝答不上來。這個(gè)人,真話假說和假話真說的能力乃她平生所見之巔峰,不去做市井流氓實(shí)在屈了才。
陳氏卻仍追問:“只是長安這般大,我夫婦將來若想拜訪公子,卻不知如何告知公子?!?/p>
“這倒不難。”皇帝說罷,卻看看徽妍,“在下聞徽妍女君將入宮為女史,在下亦在宮中,煩女君告知在下便是。”
眾人皆訝然。
“怎么?公子如今到了宮中?”戚氏問。
“正是?!被实坌α诵?,“甚巧,在下因征匈奴之功,如今亦在宮中侍奉王子、居次。”
“這么說,公子拜郎官了?”王璟問。
“可怎會(huì)去侍奉王子、居次?”陳氏問。
“此乃在下匈奴親戚所托,詳細(xì)之處,恐一言難盡?!被实鄣馈?/p>
眾人面面相覷。
戚氏道:“公子的親戚,可是當(dāng)年隨公主一道往匈奴和親?”
“正是?!被实垲h首。
“那公子的親戚如今何在?”
“已去世?!?/p>
眾人愕然,皆露出同情惋惜之色。
“異域八年,談何容易。”戚氏想到往昔,感嘆道,“若非公主仁德,小女如今亦在匈奴,遭兵戈之亂。想來公子的親戚,對(duì)王子居次亦衷心耿耿,故有此托?!?/p>
“公子拜了郎官,家業(yè)怎么辦?”陳氏又問。
“公子又非商賈,有管事家人在,料理家業(yè)有何難處。”戚氏嗔她一眼,“可入仕封官,總比白身要好?!?/p>
王縈卻一下想到了其中要處,道,“公子侍奉王子、居次,二姊也侍奉王子、居次,豈非同僚?”
眾人被這話拉回來,目光一下落在徽妍身上。
皇帝亦看過來,未幾,笑笑,“縈女君所言正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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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辰還早,戚氏執(zhí)意要留皇帝用午膳。在堂上交談了一會(huì),皇帝主動(dòng)向戚氏提出還想借閱王兆的著作。戚氏自然應(yīng)許,而引路之事,自然又落到了徽妍頭上。
徽妍也不推拒,方才攢了一肚子言語,正好能說一說。
“公子平日諸事繁忙,怎又來了弘農(nóng)?”才出正堂,徽妍就忍不住瞅著他,低聲問道。
“忙便不能來?”皇帝神色悠哉,似在觀賞庭中的花卉,“我若不來,女君何時(shí)才能回長安?”
你來了我就能回?徽妍腹誹,未幾,卻忽然想到蒲那和從音,心頭一緊,忙問,“可是王子、居次出了何事?”
“未出何事,只是日日不肯聽話,嚷著要你,宮人皆無可奈何?!?/p>
徽妍啞然。心想,所以,你一個(gè)堂堂皇帝,為了兩個(gè)小兒不聽話就來了弘農(nóng)么……
“公子亦無可奈何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莫亂想?!被实圯p嗤一聲,卻將臉轉(zhuǎn)向庭院中。
他的神色看上去越是若無其事,徽妍就越是感到可疑,不禁覺得好笑。從匈奴回來的路上,蒲那和從音明明對(duì)他言聽計(jì)從,皇帝對(duì)此得意洋洋,讓她納悶了好一陣。她離開時(shí),也想著有皇帝在,兩個(gè)小兒大約鎮(zhèn)得住,沒想到……
徽妍還想繼續(xù)問,皇帝卻不給她機(jī)會(huì),忽而道,“鯤鵬之變,莊子似乎只講到其怒而飛天,怎會(huì)遇到云中君?”
呃?
片刻,徽妍想起來,這不正是自己編的故事!
“公子聽王子居次說的?”她問。
皇帝一臉不置可否,又問,“牽??椗?,生過小牽??椗矗俊?/p>
徽妍看著他較真的神色,笑起來。
“如何不會(huì)?”她亦擺起正色,得意洋洋,“鯤鵬怒而飛天幾萬里,其翼若云,可見已至九霄,自然會(huì)遇到云中君。至于牽??椗?,二人就算每年相會(huì)一次,亦有千萬回,自然也生有小牽??椗??!?/p>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輕蔑道,“如此,這些故事便是胡謅!”
“胡謅也是故事。”徽妍不以為然,“莊子遐想無跡而成言,本就是胡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