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南鉞聲音壓得非常低,江景白差點沒能辨清他在自己耳后究竟說了什么。
兩人剛結(jié)婚那次聚餐,南鉞醉酒太厲害,在沒把江景白按到鏡子上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之前,整個人就跟大一號的小朋友似的粘人聽話。
他醉前醉后反差大,江景白印象格外深刻,南鉞進(jìn)門時又用相同的眼神盯著他,脫衣服進(jìn)客廳都乖得不行,江景白明明知道他喝得不是很多,還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背上輕輕拍打。
可聽到這一句,江景白覆在南鉞背上的手頓時拍不下去了。
不能離婚,他什么時候又說離婚這種話了?
江景白眉頭上挑,目露茫然。
南鉞雙臂纏住他,肌肉鼓鼓隆起。
江景白被他勒在懷里,肺腑發(fā)悶,一時分不清是酒氣混摻著要人命的荷爾蒙堵住他的氣管,還是自己硬被南鉞勒得稍稍喘不過氣來。
“怎么一回來就說這個,誰和你提離婚的事了?!苯鞍讍∪皇?,試著將胳膊插進(jìn)兩人胸前,緩解呼吸上的壓力。
南鉞以為他要支開他,牢牢賴在江景白肩上,不肯撒手。
江景白沒法,緩聲和他有商有量:“南鉞,你先把我放開好不好?我去給你倒杯水?!?/p>
南鉞不回應(yīng),沒商沒量地用行動告訴他,他不。
江景白抓住男人腰側(cè)的襯衫,心下柔軟好笑,耐心把放手原因解釋得足夠清楚:“你抱得太緊了,我有點兒難受?!?/p>
南鉞聞言果真收回些力氣。
他鍛煉得當(dāng),臂力較強(qiáng),平日里沒多少地方需要用力,不顯什么,哪怕到了床上沖動起來,也對江景白拿捏著用勁兒,然而剛剛情急之下,他實在顧不上去想別的,只管把人抓住不放了,現(xiàn)在江景白出言提醒,南鉞才考慮到這點。
他箍得沒那么緊了,江景白卻沒有直接推開他走去倒水。
南鉞的呼吸頻率變得很慢,每一口氣都喘得有些沉重,江景白頸間被那股潮熱的吐息噴覆,要不是南鉞肩背穩(wěn)實,沒像正常人哭出來那樣克制隱忍的輕微顫抖,江景白都要誤會對方趴在他身上偷偷哭了。
不過即便眼下沒哭,他聽著那幾聲喘息也感覺五臟六腑輕軟綿和,舍不得就這樣把男人推開,讓他在這種狀態(tài)下一個人待在客廳里。
“不是說好了別多想嗎?”江景白不拍他了,雙手穿過南鉞腋下,從后面扣住對方的肩膀,偏頭柔聲和他說話,“你讓我等你回來,就是聽你沒頭沒腦的說這么一句?”
南鉞本身就被酒精麻痹得半迷糊了,在外面還是理智占據(jù)絕對上風(fēng),回家后站到江景白身前,心理防線才卸下去便是一計重?fù)簦俦粶厝岬嘏囊慌暮逡缓?,聽了對方剛說的話,倒升騰出一絲八百年沒有過的委屈了。
什么叫作沒頭沒腦?
東西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放在茶幾邊角了,別以為用果盤擋著他就不能看見。
南鉞還沒回來的時候,江景白滿心都是晚上應(yīng)該怎么開場,怎么循序漸進(jìn)地把問題一個個拋出來,如果有他設(shè)想到的不能接受的答案,他該怎么處理這場婚姻,又該怎么直面自己將南鉞納進(jìn)私人領(lǐng)地的那顆真心。
他思慮了那么多,哪還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劉雨晨的離婚協(xié)議書上,他剛回家就先把一式三份打印出來,不就是擔(dān)心自己不小心給忘了嗎?
江景白是真料不到南鉞能一眼看到別人家的離婚協(xié)議書,還強(qiáng)行給自己加了一段不等溝通就離婚的戲碼。
“好了,你先坐下,喝過水休息一會兒,我們再……說其他的事情。”江景白說完自己都有點想笑。
被騙的人是他,被蒙在鼓里的人是他,撞破真相被動接受這一切的人還是他,原以為坦誠交流后,自己已經(jīng)開始深入了解跟他朝夕相處恩愛纏綿的合法先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對方于自己而言,似乎始終都是全然陌生的。
這種缺乏安全感的滋味糟透了,江景白本該是胡思亂想不能自已,心神不安亟待安慰的
一方才對,可從撞破真相的那一刻開始,他和南越的身份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顛倒起來了。
江景白想著想著,莫名覺得南鉞騙他的初衷可能并不是自己害怕聽到的那些答案,至少不是他不愿意面對的走向。
他收攏雙臂,緊緊擁抱了南鉞一下,慢慢從他懷里退出來。
可能是江景白最后主動抱來的那一下起了撫慰作用,南鉞這次沒有不依,只是在和江景白拉開距離的瞬間,裝作不經(jīng)意地撂下眼皮,往旁邊瞥了一眼。
他個子高,就算把眼睛垂下也起不了多大的遮掩效果。
江景白抬頭看他,還是察覺到南鉞眼白周圍的細(xì)血絲比尋常多出了一點。
他被那圈淡淡的紅色晃得愣了神,正要抬起的腳跟又釘回地板。
——原來那不是誤會。
江景白心里抽了一下,伸手覆向南鉞臉側(cè),拇指在他眼下來回摩挲:“……你都瞎想了些什么?”他頓了頓,接著說,“會不會走到那一步,難道不是談過之后才去考慮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