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姒幽的眉目都沒有動上哪怕分毫,她表情平淡地走上前去,人群如潮水一般自發(fā)分開,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姚邢站在祭壇旁,眼里有著壓抑不住的得色,語氣很是激憤:“姒幽!”
姒幽的腳步停下,目光掠過他,落在他身旁的那個男人身上,趙羨被麻繩捆住了雙手,被迫跪在祭壇下方,原本微微垂著頭,此時似有所覺,抬起頭來,正好與她對上視線。
姒幽的眼神微微一凝,那姿態(tài),莫名讓她想起了一些舊事來。
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樣的場景,不同的是,鬼怪們沒有帶著面具……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人群,至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姚邢一眼,這種明晃晃的忽視,令他分外憤怒,道:“姒幽,你私自收留外族人,視族規(guī)為無物,是什么居心?!”
姒幽聞言,這才終于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道:“我要見長老?!?/p>
言下之意,不想與姚邢多說,于是姚邢的怒意愈發(fā)洶涌了,他的眼睛泛起幾絲紅色,狠狠盯著姒幽,像被逼急的惡狼。
姚邢既然綁了人來祭司堂,自然也去稟告了長老和祭司,很快,四名長老齊聚一堂,開始處理這樁事情。
巫族是向來不與外族相通的,這傳統(tǒng)已延續(xù)了許多年了,至少在姒幽長到現(xiàn)在,從未見過族里出現(xiàn)過外族人,但是族規(guī)就擺在那里,私通外族,要受到懲罰。
大長老輕咳了一聲,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依我看,把這個外族人處理了便是,至于姒幽……”
她頓了頓,道:“不如就交給祭司大人處置吧。”
聽了這話,三長老并不贊同,她一雙眼睛虛虛掃過姒幽,道:“這可不是小事,若是平常人也就罷了,可她身為即將繼任的少祭司,連明令的族規(guī)都敢不遵守,祭司一職,她能否勝任,我倒是有些懷疑了?!?/p>
二長老與大長老意見一致,都覺得事情不大,處理好也就行了,三長老四長老卻不這般想,兩方各執(zhí)一詞,爭執(zhí)了好一陣子。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想過放這個外族人一條生路。
外族一旦入了大秦山,便要死,這仿佛是亙古不變的規(guī)矩。
姒幽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他們討論,目光又掃向一旁的趙羨,男子依舊微微垂著頭,看不清楚面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有沒有聽明白那幾個長老正在商議的事情,關(guān)乎著他的性命。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冒出來道:“年底還有大祭祀,這個外族人不如先留著?!?/p>
霎時間,空氣死一般的寂靜,姒幽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說話的人,目光如冰雪雕就的冷箭一般,幾乎能刺到人的心底去,濺起一蓬鮮血。
那是個中年人,冷不丁對上了姒幽的視線,猛然一驚,踉蹌退后,撞到了旁人,引來一陣不解的抱怨。
等他回過神時,姒幽已經(jīng)收回了目光,仿佛剛剛那一眼只是他的錯覺,中年人心有余悸地撫了撫心口,又往人群后站了站。
姒幽微微抿著唇,又看了趙羨一眼,心里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來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正在這時,她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被注視感,姒幽抬起頭來,卻見祭壇后的大殿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打開了,她一眼便看見大殿前的老人。
她披著厚厚的斗篷,干枯瘦小,像是一株即將枯萎的植物,明明眼睛被遮蓋住了,然而姒幽卻仍舊感覺到她仿佛在緊緊盯著自己,帶著隱晦的防備和審視。
姒幽與她對視了一眼,此時,也有許多族人發(fā)現(xiàn)了祭司的存在,他們紛紛跪拜下去,行了大禮。
披著黑色斗篷的老祭司動了動,朝祭壇這邊走來,盡管她身量不高,但是那一股沉重壓抑的氣勢,卻讓人不敢輕視。
她掃了那個外族人一眼,然后看向姒幽,斗篷下的聲音蒼老無比:“怎么回事?”
這是質(zhì)問,姒幽垂下眼,恭敬答道:“他是我的蠱奴?!?/p>
聞言,所有人都是一怔,所謂蠱奴,便是拿來試蠱的活物,巫族人們通常都是抓些動物來試,從前倒是有人用過活人,但在大秦山中除了巫族一支以外,就沒有別的外族了,所以想用活人試蠱,便只有抓自己的族人。
巫族人口本就不多,用自己族人試蠱,引發(fā)了不少爭端血案,在幾百年前,族規(guī)便已經(jīng)明令禁止了,從此巫族就再也沒有蠱奴。
此時姒幽這么一說,倒也十分合乎情理了,蠱奴自然是養(yǎng)蠱之人的首選,在場的巫族人們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若是她們遇上了外族人,說不定也會起這個心思吧。
正在這時,老祭司忽然又問:“既然如此,你就說說,給他試了哪些蠱?”
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那個外族人,也都起了疑心,確實,這人面色無異,很是正常,看上去不像是被試了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