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堯暮野在漠北落腳的府宅并不大, 待堯夫人和長兄到來后,立時便顯得有些不夠用了。堯暮野便將周圍的府宅俱都買下打通, 連成一個大宅子,足夠自己、母親、兄長和妹妹居住。
而家宅在擴建的同時,他也在等待著江西的戰(zhàn)果。
當初尉遲德賢返回江西,私下尋到哥哥, 述說了漠北王引賊上岸的計策后,便帶著漠北精銳的士兵加入了哥哥的軍營之中。尉遲老將軍按照漠北王的辦法不斷后撤,果然引得寇島水賊離水上岸,緊追在將軍的后面, 一直追到了重鎮(zhèn)舟山。
雖然是計策, 可是看到一路上寇島水賊燒殺掠奪, 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 尉遲老將軍也是心中愧疚, 不時追問弟弟是否可以反攻。尉遲德賢總是搖頭,說寇賊士氣正盛,離戰(zhàn)船也不夠遠,還不到反攻的時機。
老將軍沒有說什么,他知道這其實就是漠北王的意思,弟弟不過在等待著漠北王的指令。
而圣上這時也是接連下旨,指責他抵抗不力,致使魏朝土地淪喪,百姓無辜屠戮,措辭越來越嚴厲。尉遲老將軍壓力甚大,原本甚是富態(tài)的臉龐變得干癟,幾天功夫便露出了高高的顴骨。
寇島水賊圍攻舟山十余日后,死傷不少人連舟山的墻頭都爬不上。
等到堯暮野支援的海船帶著大批精干搗毀了寇島在近海的幾處據(jù)點后,終于卸了士氣,繞開舟山,開始準備回撤布防。尉遲德賢手扒圍墻,看到水賊軍形不齊地退去后,轉(zhuǎn)身對一旁同在觀看的哥哥說道:“敵心已散,可以進攻了。”
尉遲老將軍這些天已按捺不住,若非自己手下的士兵經(jīng)過連場挫敗,早就軍心盡失,不堪重用,而他又指揮不動弟弟帶來的漠北王的精銳,他早就殺出城去了。聽到弟弟終于同意攻打敵軍,他連忙將手下幾個將軍召來,命令晚上出兵,趁夜攻打寇島水賊。幾個將軍聽了面面相覷,遲疑了片刻才接下了命令。尉遲老將軍也知道這些人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只能充充人數(shù)撐下場面,作戰(zhàn)還是要靠弟弟帶來的那些精銳。
夜里,聽過探馬回報,寇島水賊走的并不遠,就駐扎在南邊十五里外的。尉遲德賢和尉遲老將軍各自率領(lǐng)著士兵悄悄地開出城去,直奔敵軍的宿營之地。尉遲德賢和尉遲老將軍一馬當先,統(tǒng)帥著漠北的精銳和水軍中選出的敢戰(zhàn)之士沖向敵營,幾箭射死看守營門的士兵,合力將營門推開,一群虎狼之兵便沖進了軍營,一邊殺敵一邊投擲火把點燃敵營。
寇島水賊完全未想過魏兵會夜襲軍營,被打個措手不及,許多水賊在睡夢中便被砍了頭顱。主帥被沖天的喊殺聲驚醒,鎧甲也來不及披上,慌忙出了帥帳,招呼侍衛(wèi)抵抗。尉遲德賢正往帥帳沖殺而來,一眼看見一個男子正指揮士兵,想來不是主帥也是將軍,于是帶著幾個人沖了過去,將他和侍衛(wèi)們一起砍倒,然后高聲喝叫著寇島水賊的主帥已死。
寇島水賊只見營中到處是火光和廝殺聲,外面影影憧憧也俱是魏兵,也不知魏朝來了多少人,加之主帥被殺,皆是無心抵抗,紛紛逃出軍營。
外面的魏兵看到水賊大敗,四處逃竄,士氣頓時一勝,在后面追攆水賊。廝殺了一夜,待天色已明時,尉遲德賢和老將軍才下令收兵。這場大戰(zhàn),除了少部分水賊逃得性命,大部分都被圍殺了,主帥和將軍也是悉數(shù)被殺。
蘆州的圣上接到尉遲老將軍的戰(zhàn)報,得知舟山大勝,幾乎全殲了寇島的水賊,將戰(zhàn)報啪的一下放到龍案上,哈哈大笑了三聲。而世家們得到消息也皆是激動不已。
堯暮野幾乎和皇上同時得到了舟山大勝的消息,放下尉遲德賢的書信,內(nèi)心也是松了一口氣。思忖片刻,他抬筆分別給尉遲德賢和尉遲老將軍寫了一封信。
信中除了恭喜尉遲老將軍,還提醒他此次白家損失慘重,白崇被殺,白家耗費無數(shù)才在軍中積攢出來的勢力一下子被打成了碎片。圣上不得不出逃蘆州,也是大大損失了顏面,而且還不得已向自己妥協(xié)。圣上和白侯皆非寬容大度之人,現(xiàn)在外敵既倒,難免會秋后算賬,說不得就成了替罪的羔羊。是以,此時宜向南進軍,追殺寇島殘存的水賊,切記不可去蘆州面圣。
給尉遲德賢的信中,則寫了自己的擔憂,囑咐他一定不能讓尉遲老將軍去蘆州。
幾日后,尉遲老將軍果然收到了圣旨。圣旨中說尉遲老將軍不愧是國之棟梁,此次大勝讓朕心甚慰,囑咐其將兵權(quán)交給幾位將軍,然后到蘆州面圣。
尉遲德賢堅決不同意哥哥去蘆州,而尉遲老將軍卻是鐵了心腸要去面圣。
“我尉遲家乃是庶族出身,先帝提拔我于軍伍之中,更是屢次施恩,給我以高官厚祿,我尉遲家才有今日。當今圣上亦未曾虧待與我,使我得養(yǎng)天年。此次先敗后勝,圣上亦當知道白侯當時所為的不是,必不會虧待忠心衛(wèi)國之士。況且圣上乃國之根本,豈可因一己之私而不遵圣命?”
尉遲德賢緊鎖眉頭,沉吟了半晌道:“我陪哥哥同去?!?/p>
可是老將軍卻按著他的肩膀打量他許久,終于松口道:“看著你終于長大,成為可堪一用的帥才,哥哥也算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你立刻返回漠北,哥哥隨后就到?!?/p>
但是尉遲德賢卻明顯不相信哥哥的話,可是在隨后的慶功酒宴上,他卻被一杯酒麻翻在地,人事不省。
待得醒來時,人卻已經(jīng)在千里之外,踏上漠北的回途。
而老將軍則早已經(jīng)返回蘆州,恭迎圣駕回京。
尉遲德賢緊握著船舷。原來哥哥心知肚明這次返京九死一生,可是他卻依然前往,便是抱了必死以報國君的決心……愚忠!愚忠!
可是他又命人下藥偷偷麻翻了自己,一連幾日不得醒轉(zhuǎn),其實便是要保住心愛弟弟的性命,不肯叫他陪著自己一同送死啊!
而留給尉遲德賢的信中也闡明了這一點,奉勸弟弟莫輕舉妄動,辱沒了尉遲家的英名,同時要替他照顧好妻子和一雙兒女們,撐起尉遲家的門面。
大魏的史官們在靖元這一年有些忙亂,再好的文筆也潤色不出這一團糟的史實。
先是京城被丟棄,皇帝帶群臣逃亡蘆州。接著在蘆州的朝堂之上,以白家為首的眾位臣子向老將軍發(fā)難,指責他枉顧沿途百姓的性命,一味拖延戰(zhàn)機,乃是通敵賣國之舉,幸而最后迷途知返,才解了大魏的危機。
任憑老將軍怎么辯解在海路上難以戰(zhàn)勝敵軍,唯有誘敵深入的事實,也無人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