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此來,就是想要見陶神醫(yī)一面,聽了這話,正是巴不得,便說了句:“有勞錦書姑娘了?!?/p>
陶神醫(yī)在總兵府一處幽靜的小宅暫居,他也是剛剛從王家趕回來,沒想到再見故人之女,卻發(fā)現(xiàn)她手腕受了傷。老頭不由得心頭帶氣:“你既然一心想要繼承父業(yè),專研玉雕,怎么可以不愛惜自己賴以生計的手呢?若是斷了,難免要落下病根,到時使不上氣力,你是要去雕豆腐嗎?”
玉珠是領(lǐng)教過這老者的可愛之處的。雖然嘴巴若鋒芒開刃的刀劍,可是心頭卻有團熱火。
當下便是笑著道:“是玉珠不懂事,平白地教陶先生擔憂了?!?/p>
可是當老先生看到玉珠那紅腫,明顯帶有大掌握痕的手腕時,一雙老眼頓時睜得老大:“你這是受了何人欺辱?”
玉珠不欲節(jié)外生枝,微微笑道:“不過是手腕意外受傷而已,不曾遭受折辱,待先生替我醫(yī)治好了,我便可以回轉(zhuǎn)回家了……不知先生可否替王郎診治過了?”
老先生久歷人世,有什么是看不透的?既然玉珠一臉的淡然,卻不愿多提,他也不好再問。
只是沉著臉替玉珠檢查著她的手腕是否骨折,這么細細按壓一遍發(fā)現(xiàn)只是有些骨裂,幸好沒有折斷手腕,若是好好將養(yǎng),便也不大礙。于是便用涂抹了膏藥,再用棉布竹板將她的手腕固定,又備下更換的藥膏,囑咐了她需要注意的事項后,才道:“那位王昆公子可是你的前夫?”
玉珠點了點頭。老者一邊搗藥,一邊冷冷道:“既然是負心人,你何苦又去關(guān)心他的死活?他那病體,乃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再好的仙丹靈芝用了也是枉然。”
玉珠聽得心內(nèi)一急,起身問道:“先生,難道他盡是無救了嗎?”
老先生搖了搖頭:“我替他施針梳攏了經(jīng)脈,倒是一時緩解了他的病癥,止了咳血,可是他病得太沉,二分靠藥石,二分靠將養(yǎng),其余的六分是要看天命的?!?/p>
玉珠聽后,半響無語,一時默然。就在這時,老先生起身回了房間,不一會捧著一個油布包出來,鄭重地擺在了玉珠的眼前。
“我出入那王家,見他家乃是經(jīng)營金銀玉石為生的商賈。從主子到奴隸個個重錢利,腐臭難忍,你若長嫁這等人家,倒是叫人心生痛惜,向來你九泉之下的父親也是難以心安。那位王公子雖然為人謙和,長得也是個俊美的少年,可惜命福薄……既然出了那王家,倒是好事一樁……不提那些個,你來看看,這是何物?”
玉珠勉強抑制了心傷,慢慢地移眼看去,那打開的油布包里,赫然是一卷書稿,泛黃的稿面上眷寫著幾個大字——琢玉紋心。
那筆跡竟是恍惚間甚是眼熟……玉珠一時有些恍惚。
陶先生接著說道:“這是你父親的遺作,當年,我與你父親乃是至交,雖然見面不多,卻是經(jīng)常書信往來。只是你那時太過年幼,大約是不記得了。他生平有一心愿,便是將自己畢生心得寫成一卷,留給后世工匠,可惜這本《琢玉紋心》不過開了半卷,他卻已經(jīng)不在了……
當時他怕自己文筆不暢,將書卷借與我賞閱,代為揀選措辭文筆的錯漏,便帶著你急匆匆地奔赴了京城。誰知這一別,便是天人永隔……”
說到這,他微嘆一口氣接著道:“待得我想去找尋袁兄孤女,卻早已找尋不到你的下落。原以為要長存遺憾……沒想到你卻自己找尋到了我這,今日將這你父的遺作,交到你的手里,我也便放下心了。”
玉珠也顧不得自己心內(nèi)小兒女的哀傷,自然是要鄭重謝過陶公代為保管之恩??墒撬膬?nèi)一直存有一個疑問,此番倒是可以問一問故人:“陶先生,我父親雖然深得皇室賞識,可是他向來只喜雕琢起居玉器,不喜雕琢人形,為何當初他會無緣無故幫助宮內(nèi)的袁妃雕琢下咒的玉人?”
聽到這,陶先生面露怒色道:“你父親死前落得身敗名裂,還不是因為他收得那個逆徒范青云!”
玉珠聽到這里,猛得一抬頭,面露驚詫之色。
陶先生搖了搖頭道:“就是如今的玉雕大師,宮中內(nèi)監(jiān)御品總理官,號稱在袁大師和蕭先生之后的又一玉雕奇才——范青云!當年他設(shè)計你父親雕下玉人,又親自寫下告發(fā)信,這等大義滅親,一時傳為美談……這些,你的養(yǎng)祖父蕭先生都沒有告訴過你嗎?”
“……”
玉珠在陶先生的院落逗留了許久。這才辭別了先生,托著固定的手腕離開了總兵府。
玨兒見了自己小姐受傷,自然是唬了一跳,可開口要問,卻被玉珠一個眼色止住了。
正如錦書所言,二少表達歉意的方式甚是慷慨大度,除了包下的醫(yī)藥費外,另外備下了幾盒名貴的草藥讓六姑娘回去補養(yǎng)身子。只是再不見錦書姑娘親自前來送行,而是門堂的小廝冷著臉替六姑娘套了車馬而已。
不過玉珠全不在意,只朝小廝謝過了二少的慷慨大度就上了馬車。
如今她只是歸心似箭。這手腕斷得甚好,原是擔心二少惱羞成怒,不肯就此收手??墒侨缃窨磥?,自己這般不識趣,一時也攪和沒了貴人的興致,倒也兩廂得便,至此毫不相干。
不過她心內(nèi)懸掛的卻是另一事——一件讓她咋聞之后,驚怒心肺的舊年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