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還沒來得及
接到老趙媳婦的電話時,陸擎森剛到家還沒來得及換鞋,拿起車鑰匙轉(zhuǎn)身馬上又出門。
老趙的啤酒屋,幾個小年輕客人喝多了鬧事,跟老趙和帶著員工去團建的陳自明打起來了。要說這樣的地段,都是后半夜出來浪的客人,鬧事誰家沒鬧過。再說老趙賣的就是酒,這種事早就處理慣了,哪能天天這么打?
可這回不一樣,對方推了老趙媳婦一把,挺著七八個月大肚子的孕婦往后一仰磕在桌子上,當時就捂著肚子不敢起來了。
老趙一向疼媳婦,平時店里再忙都不讓她伸手,更何況現(xiàn)在還懷著孕呢。登時就氣得眼睛發(fā)紅,從柜臺后面抄個棍子二話不說沖上去了,再加上陳自明那個急脾氣,袖子一擼馬上就敲碎了個酒瓶。
老趙媳婦躲柜臺里嚇得直哭,報了警馬上就給陸擎森打電話:這場面她收拾不了啊。
陸擎森跟員警幾乎同時到的,護著老趙和陳自明還挨了幾下子。
該抓的抓,該教育的教育,該上醫(yī)院的趕緊上醫(yī)院——老趙給敲得滿頭血站不起來,躺擔架上還喊“我沒事你們看看我媳婦兒”!
陳自明還好,輕傷處理完就能回家了。老趙兩口子一個受了驚嚇要安胎,一個輕微腦震蕩,都得留院觀察。不想驚動家里老人,于是陸擎森打算在這守一宿。
陳自明還非要留下來,被他勸回去了。于是高長見送陳自明、朱棟送任霏,各回各家。剩容印之自己,等他們都走了,猶豫半天走到陸擎森面前,問他:“你……沒事吧?”
剛才在病房里,是容印之先調(diào)轉(zhuǎn)了視線。
陸擎森搖搖頭,低聲說:“沒事?!?/p>
不知道是不是容印之的錯覺,男人似乎很疲憊。
“那你,吃飯了嗎?”
陸擎森呆了一下,容印之想抽自己一嘴巴:你也不看看什么場合,問他吃飯了嗎,你怎么不問他天氣怎么樣?!
“一會兒吃?!?/p>
“哦?!?/p>
接著又是大片的沉默。令容印之痛恨的,陸擎森的沉默。讓他懷疑自己來跟這個男人搭話是想干嗎?
他只是,很想,很想,再跟陸擎森說點什么。
可是說什么呢?
說你真的把那些內(nèi)衣店都跑了一遍嗎?你跟小字為什么分手???你為什么又跟他和好啊?他是不是很會撒嬌啊?是不是不像我這么任性?
你上次說要送我花,是要送什么花啊?
可他們之間除了炮友關系,什么都不是。是他自己說的:就當不認識我吧。陸擎森干嗎要回應他這個“陌生人”的講話呢?
“你的傷口,讓護士處理一下吧?!?/p>
陸擎森額頭上有細小的割傷,正泛出血珠。男人卻似乎沒察覺,抬起手背看看那上面被擦破皮的地方:“沒事?!?/p>
沒事、沒事,你除了“沒事”還會說什么?
別人生氣你說沒事,自己受傷你也說沒事,那到底怎么才算是有事?!
莫名其妙地對陸擎森生起了氣,容印之轉(zhuǎn)身到護士站,要了兩支消毒棉簽和創(chuàng)可貼。
一邊撕開包裝,一邊冷冷地說:“忍著點?!?/p>
卻根本就沒給陸擎森準備的時間,一手把著他的下巴不讓他躲,一手把浸透了碘伏的棉簽粗暴地來回擦過傷口。
到底是消毒,還是泄憤,連容印之自己都不知道。
可陸擎森還是什么都沒說,任他把兩處傷口都碾壓似的擦一遍,一點疼的表現(xiàn)都沒有。
只是愣愣地看著容印之的臉。
消了毒,貼上創(chuàng)可貼,好像怕掉似的還伸手拍了一下,拍得陸擎森腦袋一晃。接著把用完的丟進垃圾桶,容印之站起來沒好氣地說:“那我走了。”
轉(zhuǎn)過身,卻一步都邁不了——陸擎森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里帶著容印之看不懂的神色。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
“印之?!?/p>
容印之的怒氣,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叫我了,他現(xiàn)在才是在叫我。
容印之也現(xiàn)在才明白,之前的那一句并不是幻聽,而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渴望讓陸擎森再跟他產(chǎn)生哪怕一點點的聯(lián)系也好。
手背上微微一熱。是陸擎森慢慢松開手,轉(zhuǎn)而握住了他的手掌,一邊將額頭抵住他的手背,一邊用食指摩挲著他的掌心。
“你能不能——”
陸擎森好像在考慮說什么,怎么說,而難得的猶豫了。
容印之的視線里,是男人低垂的頭顱,和寬厚的背部。明明一動不動,卻仿佛即將有一種巨大而磅礴的情感撲面而來,透過他的手,透過他的體溫,透過他吹在皮膚上的鼻息。
令容印之心若擂鼓。
陸擎森發(fā)現(xiàn)了他手指上纏著的膠布,握住那幾根手指仔細地端詳了很久,然后抬起頭問他。
“——讓你那么害怕嗎?”
男人的眼神里是什么?
容印之從來沒在任何人、更沒在陸擎森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到底是誰在害怕?
“我,沒有……”他一直搖頭。想說不是的,我不害怕了,我知道你不會的??赡腥艘呀?jīng)垂下臉,再度抬起來的時候又變成那個看不透在想什么的陸擎森。
那巨大的情感好像被扼住了喉嚨,生生地死去,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