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牙將齊辰放在床上,手腕一抖便摸了一顆黑漆漆的藥丸子、一只玉壺出來,他擡起齊辰的頭,將那藥丸塞進(jìn)齊辰的嘴里,而后仰頭喝了一口玉壺里的水,對著齊辰的嘴唇便渡了進(jìn)去。
老人大概有些擔(dān)心齊辰的狀況,慌里慌張地跟進(jìn)門,剛問了一句“有沒有什么我可以幫上忙的”,就看到龍牙渡水的那一幕,頓時驚成了一口棺材板兒,僵直著又默默退了出去,在廳堂里看著那張碩大的鬼畫符掛幅,發(fā)了半天的傻。
齊辰躺在床上,五官未變,只是頭發(fā)變得很長,墨似的鋪散在身下,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素色的長衣,在發(fā)色的映襯下,白得單薄,就像下一秒就要渺然仙去似的。
龍牙坐在床邊,看著他這久未曾見的模樣,一時間怔怔的有些發(fā)楞。
明明之前還能自如說著話的人,此時突然變成了以前的樣子,就這樣安靜躺在面前,隱隱有了要恢復(fù)記憶的征兆……幾千年不知道緊張兩個字怎么寫的龍牙頭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情緒。
而古樓之外,其他三處布了陣的地方此時也已是天翻地覆——
流經(jīng)西港的江大浪滔天,一道接一道騰起來,幾乎下一秒就要撲上岸邊,直接淹掉小半個西港。
江底曾經(jīng)布著陣的那個石洞里黑氣滾滾,如同一條巨大的蛟龍,在江底翻騰著,驚起狂瀾無數(shù)。
云市那施工地下一陣巨大的震動,而后碎石四濺,騰起的黑氣沖得地面裂痕無數(shù),碎石機(jī)、腳手架被震得東倒西歪,圍著工地的工棚直接被掀翻,倒在了地上,塵土漫天。
覃市居民區(qū)里,那株原本種在符陣所在地上頭的老槐樹此時已經(jīng)成了一地碎木,四周的泥土被翻攪得一片狼藉,地上只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一旁的居民樓墻體被波及,也出現(xiàn)了細(xì)細(xì)密密的裂縫,蛛網(wǎng)似的從底下蔓延上去,大片大片的墻皮都駁落了下來。
四處符陣被破開的地方,黑氣化成了黑龍,直沖云霄,在云海中翻騰著,遮住了整個天幕。
所有黑氣散盡之后,絲絲縷縷的光從那四處符陣中彌散出來,就像漫天繁星從地底浮了出來,帶著一層淡淡的火光,匯成了一條條光河,聲勢浩大地跨越東西南北,朝錫市瞿山奔流而去。
如果有人能看,必然會被那景象震到說不出話來。
無數(shù)帶著火光的光點(diǎn)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擁住了整個古樓。
就好像古樓中的人在經(jīng)歷一場浴火重生。
紅色的火光幾乎映照了半邊天,廳堂里候著的老人張著嘴,看著眼前的景象……這大概是他這一輩子,不,是他家世世代代這么多年,看過的最驚人的景象了。
這些繁星似的光點(diǎn)盡數(shù)涌進(jìn)了齊辰體內(nèi),他整個人的輪廓越發(fā)清晰起來,墨色的頭發(fā)越來越長,素白色的長袍也不再那么虛渺得近乎不真實(shí)了。
龍牙突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捏著手站起身來,走到側(cè)屋的窗前,看著外面火光剛散的天。
在他背后,木質(zhì)的桌臺上,燈火靜靜地?zé)?,鋪了一室昏黃。
天際的黑龍已經(jīng)淹沒在了云海中,驚雷不斷閃過,越劈越急……
過了許久之后,隨著最后一聲響雷滾過,雨“嘩”地一聲又落了下來,雨聲成片地敲在古樓的屋檐上,在檐前連成了線,水簾似的。
這樣的雨天本是看不到彎月碎星的,更何況黑氣還未散。
可在不遠(yuǎn)的天邊,一顆泛著紅光的星卻顯露了出來……那是許久未見的熒惑星。
在熒惑星亮起的那一瞬間,龍牙聽到身后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聽得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接著是輕得幾乎連龍牙都聽不清的腳步聲,從床邊一路輕響到了龍牙的身后。
幾秒之后,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又下雨了……”
龍牙的心突然就落了地,一切都和多年以前一模一樣,就好像從來沒有過生死別離……
他喉結(jié)動了動,過了很久,沈聲答道:“嗯,又下雨了……你終于醒了,睡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