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刑鳴在花園里與陶紅彬聊了許久,問罷崔氏父子的詳細情況,又磨蹭了足夠時間才折回別墅里頭。裴非凡與廖君正準備離開。
兩個人起身,客客氣氣地向虞仲夜俯身告辭,由刑鳴身邊經(jīng)過,卻是臉孔微仰,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刑以后都住在這里,”虞仲夜伸手將走至身邊的刑鳴攬進懷里,眼看裴廖二人,淡淡道,“打聲招呼再走?!?/p>
同樣客客氣氣,但語氣不容置疑。
裴非凡與廖君明顯一怔,連著刑鳴自己也吃了一驚。他一直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個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不能見光的暗娼,不上臺面的情兒,反正差不多就是這么個存在。
但虞仲夜讓他住進來。他有兒子有岳丈,兒子未必接受,岳丈更是不好對付,可他卻讓他住進家來。
裴非凡像是怕了,不敢正面違拗虞仲夜的意思,只能向廖君遞眼色,低聲喊她:“廖姐?!?/p>
廖君一言不發(fā),冷冷盯視刑鳴。
這個女人雖不年輕漂亮,但久經(jīng)商場的閱歷令她氣場十足,眼光毒如鷹隼。刑鳴從沒怵過廖暉,卻被廖君這么一看就敗下陣來,如在鷹爪下的兔子,竟覺腿腳發(fā)軟,有些站不住了。
但虞仲夜的手臂摟在他的背后,強勁而堅定,撐著他脊梁挺直不彎,絲毫不在人前丟份。
半晌廖君才悠悠掉轉(zhuǎn)眼眸,紅唇微張,對虞仲夜說:“姐夫能登上今天的高位,盛域背后沒少出力,而盛域這些年在商場辦了這么些事兒,姐夫同樣沒少參與,就好比明珠臺合并老影廠打造頂級以明珠新樓為中心的CBD,這么大的項目,雖然最后被華能截胡,但盛域也前前后后諸多打點出力。外頭這些日子閑言碎語不少,都質(zhì)疑姐夫近來的不少決策,但妹妹不信那些謠言,總想著大家都是親戚,有緣才能聚首……”
這話說得明白,既有規(guī)勸之情,也有威迫之意,刑鳴聽懂了,料想虞仲夜也不可能沒聽見。
明珠臺前一任臺長被紀檢部門雙規(guī),最后鋃鐺入獄,不得善終,新臺長的來路與舉措便全在人們眼皮子底下曝曬著。虞臺長為人低調(diào),雖是書畫名家,卻從不像那些掛名于書畫協(xié)會的政客愛四處留墨寶,收取“潤筆費”之類的雅賄。刑鳴剛進明珠臺時就悄悄查過虞仲夜的簡歷,也對他這貌似一帆風順的政途做過不少揣測。因親緣關系,想來虞仲夜早年必然沒少攀靠洪萬良,但近兩年也被傳與駱老爺子留下的派系走得近。
坊間談資不少,真假莫辨,也并非全是空穴來風。
刑鳴自己心虛,忍不住偷偷瞥眼打量虞仲夜。廖君說話時溫文有禮,但掩不住目光里與生俱來的凌厲兇悍,然而虞仲夜始終淡淡含笑地看著她,一副空手接白刃的架勢,很是云淡風輕。
“妹妹今天是來賠罪的,姐夫方才的話我記著了,但妹妹這番話也請姐夫放在心上?!绷尉涯樤俅无D(zhuǎn)向刑鳴,態(tài)度終是軟化一些。她揚了揚兩道天生濃黑的眉,笑笑道:“我特別喜歡小刑主播的節(jié)目,等外頭風頭過了,由我出資贊助你的新節(jié)目,一定勸姐夫讓你重新登臺。我弟弟那個人辦事兒向來沒譜,我這個做姐姐的向你保證以后再不會發(fā)生,等你養(yǎng)好傷了,我們再好好聚聚。”
前后態(tài)度變化之妥帖自然,刑鳴都愕然了。
待裴廖二人出門,菲比收拾掉茶桌上飲了一半的茶具,又退出去。這回她躡手躡腳不出一聲,十分識趣地把地方還給兩個發(fā)情期的雄性動物。
但方才匆匆而來的興致業(yè)已匆匆而去,虞仲夜吩咐刑鳴回房休息,自己則去書房練字。
虞臺長去書房以后,刑鳴沒聽話地回主臥休息,反倒也跟了上去。但沒進門,只是靠墻坐在門外頭,算是陪著。
他剛剛從菲比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茶桌上偷偷順了根煙,虞仲夜抽的那個外國牌子。他跟個老煙鬼似的,把這煙橫放在人中位置,從頭到尾地來回嗅了幾遍,然后又撅著嘴巴,把煙固定在鼻子與上唇之間。
有些媒體夸人寫得一筆好字,常吹噓說“靜似老莊入定”,門里的虞仲夜入沒入定,刑鳴不清楚,但他現(xiàn)在的心情是無可置疑的一點不平靜。
自打裴廖二人出現(xiàn),他就一直苦于思索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門里的男人問過他兩回,一回他沒說話,一回他選擇公義天理,鬧出一場幾乎不可收拾的大風波。
兩回都答非對方所愿。
刑鳴在虞仲夜的書房門口坐了半個多鐘頭。稍傾下.身,微低下頭,一邊繼續(xù)思考那個問題,一邊伸個食指在墻根上隨意寫畫。
手心攥得緊,微微滲了點汗,手指看似毫無邏輯地瞎涂,但仔細看看,卻好像都是個夜字。
那根筆挺硬質(zhì)的外國煙被刑鳴揉得有些發(fā)皺了,也沒想點上。他其實還是不怎么喜歡抽煙,但歷經(jīng)生死考驗,癮更大了。
對門后的虞仲夜。
他再不懷疑自己真的喜歡這個男人,也真的不想再嘗一次失去的滋味。十二年前,他對刑宏的離去無能為力,深深記得那味兒苦得銘心刻骨。
刑鳴站起身,推開書房半掩的門,走進去。
虞仲夜微微傾身站在書案邊,眼簾低垂,臂腕沈穩(wěn),落筆只見龍飛蛇走。地上拋著兩張廢棄的書法長卷,在刑鳴看來已極見氣勢,可能虞臺長本人要求太高。
刑鳴從身后抱住虞仲夜,手掌滑入他的衣襟,順著他結(jié)實的腹部向上滑動。他能明顯感受到,看似巋然不動的虞仲夜極其輕微地戰(zhàn)栗一下。
他怕我。刑鳴沒來由地有些感動。這段始終若即若離的關系中,原來他也是怕我的。
虞仲夜停了手中的筆,問他,想要什么?
刑鳴不答話,只伸手去扯虞仲夜的睡袍衣帶,打算脫下這件礙事的衣物。
但對方摁住他的手,竟然不讓。
虞仲夜轉(zhuǎn)過身來,一張臉慢慢向刑鳴靠近,直至兩人氣息相聞,交睫相距,像是即將發(fā)生一個熱烈的吻。刑鳴氣息已然慌亂,但虞仲夜目光依然沈靜,又問一遍:“你要什么?”
也就三個字,他支支吾吾曲曲彎彎含含糊糊,還是說了出來。
不知虞仲夜是不滿意還是沒聽見,用力掰著刑鳴的下巴擡起他的臉:“我沒聽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