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虞仲夜舉杯就飲,刑鳴趕忙去攔,說:“老師,我忘了你還有傷,不該今天找你出來喝酒的?!?/p>
虞仲夜一飲而盡,擱下酒杯,看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舍命陪你?!?/p>
這話重了。但刑鳴聽著窩心,于是咧開嘴,露出潔白精致的兩排牙,孩子一般開心。
一女服務員正巧這個時候端菜上桌,白酒燉蟶,一大盤子,冒著怪好聞的熱氣。刑鳴瞥那女服務員一眼,他現(xiàn)下突然順暢了,完全忘記了屈嫁的母親與她帶給自己的不快,看山是山,看美女是美女,已能客觀評定這妞長得不錯。
大如黃豆的雨水劈劈啪啪打在紅色大蓬上,刑鳴又灌了幾杯大曲下肚,眼波迷離,面泛桃花,連一向利索的舌頭也鈍了,沒了平日里那股凌厲兇狠的勁兒,話反倒多了起來。
多數時候是刑鳴說話,虞仲夜充當聽眾。學生那會兒這就是個怪人,與同齡人鮮有談資,反倒能跟教授院長之類的聊到一塊兒。他一會兒慷慨抨擊電視臺內的體制沈屙,一會兒又自打自臉,鄙棄理想主義,他洋洋得意地說起自己以往的成績,又說起入行以來最窘迫的經歷——
不是險些讓他丟了工作的群演事件,而是采訪一個患有口吃的鄉(xiāng)村教師,那是一片窮鄉(xiāng)僻壤里唯一的教育工作者,清貧堅守,半生心血都交付給了當地的留守兒童。
演播室里坐著一群他的學生,那位老教師第一次面對鏡頭,看似每個問題都斟字酌句,實則是以半生不熟的發(fā)音竭力掩飾自己的口吃。刑鳴猶記得自己當時問他,你沒有教師從業(yè)的資質,也不符《教師法》的規(guī)定,由你來教書育人是否反而誤人子弟,毀人不倦?
由于這句冰冷刻薄的質問,所有掩飾的努力功虧一簣,那位老教師再沒說出一句完整話,他驚慌失措,結結巴巴,最后絕望地望著臺下一眾懵懂學生,老淚縱橫。
刑鳴告訴虞仲夜,自己老想起當時那雙淌著渾濁淚水的眼睛,時至今日仍無法釋懷。
紅色大蓬內拉著幾盞燈,不太亮,油膩膩的黃色光線,卻令虞仲夜的臉部輪廓顯得格外深刻而優(yōu)雅。
心臟砰地跳了下,刑鳴突然收聲,皺起眉頭,抿緊嘴唇。這些話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連如師如父的蘇清華都沒有,何況只有肉體相親的虞仲夜。他驚醒,后怕,酒這東西太危險。
酒足飯飽,告別了麻子老板,刑鳴跟著虞仲夜回到車上。
車內空間逼仄,方才被淋濕的衣服還未完全陰干,散發(fā)出仲春雨水獨有的那種淡淡霉腥味兒。半濕不干的反倒令人難受,刑鳴醉意朦朧,自己脫去上衣,不待老林發(fā)動引擎,竟主動爬坐在了虞仲夜的身上。
刑鳴分著腿,低著頭,直直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對身后駕駛座上的老林說:“老林,你下去抽根煙?!?/p>
可虞臺長今天似乎興致不高,態(tài)度不冷不熱:“老林,開車?!?/p>
刑鳴奇了怪了,以前他不甘不愿,這老狐貍偏偏威逼強迫,可他現(xiàn)在想要了,這老狐貍反倒不肯給了。他不服氣,于是犟起來,主動去脫虞仲夜的褲子,去摸他襠里那團炙熱碩大的欲望。
動作太大了,一不留神抻了一下脖子,“砰”一聲,又一頭撞在了車內天花板上。
刑鳴本就迷迷瞪瞪,這一撞徹底沒了氣焰,嚎了一聲“痛”,就軟軟地癱進了虞仲夜的懷里。
虞仲夜大笑,伸手輕輕撫摸刑鳴的后腦勺,吩咐老林,明天就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