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在馬上煩得要撓墻,怎么就跟著這么個流氓地痞一樣的人落了單,怪只怪阿爾斯楞見錢眼開,額日敦巴日愚蠢無用。
回想起來,去年冬天她最不該做的就是應詔奉旨去了趟東宮,遇上了色膽包天的額日敦巴日,她還記得初見時他木呆呆盯著她發(fā)傻,一轉眼求到父皇跟前,恨不能當即領了她回特爾特草原。原本也沒人理他,誰知開春給了太子機會,頭一件事就把她打發(fā)遠嫁,搖搖晃晃走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交人,阿爾斯楞卻打跑了額日敦巴日甩著鞭子就要搶,兩隊人馬嘰里咕嚕亂罵一通,我草你媽,他沫沫信(你媽的),也不知誰起得頭,一支亂箭射中了公主車架,這可好了,嘩啦啦一下打起來,馬亂沖人亂跑,她跌下馬滿腦子只想撈住個厲害人物不撒手,因此于千千萬萬人中撈中了身邊那個啃草根歪嘴笑的痞子。
天黑沉沉壓在頭頂,陸晉說“走不了了”,找了個小土坡找一堆馬糞生起火就開始脫衣裳。衣襟敞開全落在腰間,露出結識遒勁的上半身,小麥色的皮膚篝火中跳躍,每一寸肌理都蓄滿力量,一整塊后背密密實實都是紋身,看得人一顆星砰砰砰亂跳,喉嚨里發(fā)干,又上火,暈乎乎想睡。
云意還未回過神來,便撞上陸晉含著笑的眼睛,仿佛在笑她恬不知恥。她不認輸,睜大了眼睛瞪回去,換來他一聲嗤笑,令耳根子通紅,急匆匆回過頭看身前無聊又無趣的夜空。
哼,一身腱子肉。
他從靴子里抽出一把雪亮匕首,放在篝火上燒得通紅滾燙。皮囊里一壺酒,喝一口,倒一半在傷口,繼而持刀割肉,挑破傷口,牙根咬碎,翹出帶著倒鉤的箭簇,連帶著牽扯出一塊糜爛的血肉,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他自己卻只悶頭做事,自始至終除了滿頭汗,只留下一聲悶哼,帶著刮骨割肉的痛訴予人聽。
云意在一旁看得眼通紅,雙手捏緊了裙邊,小聲說:“我?guī)湍恪?/p>
原以為他沒聽清,等過半晌,終于等到他喘過了這口氣,好半天才能從錐心透骨的疼痛里抽出空來搭理她一句,“勞公主再將匕首燒熱?!?/p>
自己捏著帶血的鋒刃,手柄遞到她掌心,她穩(wěn)穩(wěn)握住了,燒熱了匕首挪到他身邊來。陸晉說:“我手上沒力,把刀按在傷口上,燒熟了止血?!?/p>
她親眼目睹了刮骨割肉,又要來試驗滾刀燒肉,他明明已經(jīng)虛弱得喘不上氣來,還能勾一勾嘴角露出個不正經(jīng)的笑,沖著她沒大沒小,“公主再不趕快,臣就要流光血成干尸了,等一等惹來餓狼一群,臣一個人可不夠吃?!?/p>
“要死了還那么多話!”
“勞公主看著點兒,別才挖出箭又讓殿下拿匕首戳個血窟窿。”
“閉嘴!”云意一閉眼,滾燙的刀背就貼上冒血的傷口,耳邊是“茲茲”烤肉聲。分明聽見他嘶嘶吸著涼氣,緩過神來就一嘴臟話,“操他娘的,真他*媽要命?!?/p>
“行了行了!”陸晉一伸手推開她,擰著眉毛說, “再捂著半個手臂都要給你燒透。”
云意跌坐在一旁,直楞楞看著地面,一頭一臉的汗,老半天回不過神來,受苦的不是她,受驚卻也不好收拾。她這一輩子十六年養(yǎng)在深宮,雖得父兄疼寵,出入兩儀殿橫行乾元宮,所見男子莫不是儒雅守禮進退有度,哪里像眼前這個茹毛飲血自啖其肉的蠻人,曠古絕今。
委屈極了,要哭又忍住,一把搶過匕首來劃破了裙底內襯,雪白的布條扔到陸晉頭上,恨恨道:“用我的,你那破衣服早沾了馬糞!”再瞪眼,“敢說出去一個字,立時就將你拖出去斬了!”
陸晉便扔了自己那塊破布,上好的雪鍛纏在肩上,順勢透了血,“搭把手--”這就是喊她,連個稱謂都沒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氣沖沖聽他話,埋頭干活,末了還嫌不牢靠,再多撕一片扎緊,系出個漂亮的結。
陸晉看著她,笑笑不說話。
酒的醇香鋪滿地,鼻尖繞著一股生肉焦糊,云意不知怎的就脫了口,嘀咕說:“這味兒聞得人想吃烤全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