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初吻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詩里都是繁華夢,然則夢不見長安,醒來依舊是烽煙彌漫破碎山河。
陸晉握住曲鶴鳴的劍,問的是云意,“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死不成?”
劍鋒破開了皮囊,她的血自鋒刃流向劍柄,直到沾上曲鶴鳴指尖,依然藏著一片溫熱。陸晉的話她無法回答,害怕一出聲就破了扯起來唬人的膽兒,再沒有勇氣撐起這一副傲然鐵骨。不懼生死從來與她扯不上關(guān)系,她是貪生怕死的小鬼,只求亂世茍活。
“子通,冤有頭債有主,她不過是拿話激你罷了?!弊油ㄊ撬淖郑@些年甚少被人提起,陸晉既說出口,必是鄭重。
但曲鶴鳴仍是恨,恨得渾身都在抖。顧云意有一張巧嘴,善言辭,能說的你飄飄然飛進云端,也一樣能持刀殺人,言語之中,一片片將你凌遲。
她說的不錯,他恨她,恨不得將她斬于刀下,解開他多年來夜不能寐、食不能安的很與仇。
閉著眼又算什么?是她好命,有陸晉作保,他的手漸漸失了力道,長劍入鞘,也不過瞬息之間。
陸晉叫上一聲來人,季平便彎著腰快步進來。侍奉他如同侍奉肅王,“聽候二爺吩咐--”
“去取傷藥來?!痹倏辞Q鳴,“你換個地方冷靜想想,等回了烏蘭,自去軍中領(lǐng)四十軍棍。”
曲鶴鳴再看一眼云意,她仍閉著眼,睫毛上沾著淚,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他不知心中滋味,提著染了血的劍,一言不發(fā)地退了出去。
窗外更鼓聲響,打更人扯著嗓子帶著太原口音唱:“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時?!?/p>
陸晉找丫鬟要了塊帕子按住她頸上傷口,隔著咫尺之距,就立在她身前,能看得清她漸漸平緩的呼吸,以及羽扇似的睫毛接著燭光在臉頰上投下的影。
“好大一個傷口,流了我滿手血,你還不睜眼看看?”
“真……真的?”她是真被他嚇住了,或許是天生如此,陸晉說起話來總帶著一股讓人信服的語調(diào),對其他人倒還好,說的都是有根有據(jù)的正經(jīng)話,偏到了她跟前,仿佛從沒有一句話是真。
云意睜開眼,遇見的是一張精心雕琢的面孔,眉似刀鋒眼似星,鼻梁是烏爾山山脊,高聳且挺拔,唇中有一粒小小凸起,總讓人想張嘴咬一口試試。
他眼睛全里是她的影,她被震得回不過神來。她一生讀過多少英雄列傳,一說羽之神勇,千古無二,又曾稱謝安兼將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負扆資之以端拱,鑿井賴之以晏安,在她看來,或也都比不上陸晉。
他就在她眼前,最重要的是…………
生得俊朗無雙。
便是那點疼也能拋到腦后,如不是他提醒,“再這么流血流半個時辰,你就能得償所愿,與你姊妹兄弟黃泉路上團圓。”將她嚇得魂不附體,眨眨眼睛便落下兩行淚,“不要不要,二爺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可都沒地兒去了…………”
陸晉啞然失笑,扶著她坐在炕床上,“你這是宰相肚皮,還能撐船游湖、建房砌樓。什么時候都忘不了吃!聽話,脖子抬高,讓我看看傷口?!?/p>
季平將傷藥與紗布留下,轉(zhuǎn)過身默默退了出去,自始至終沒敢抬頭多看一眼。
云意卻仰著頭,還要偷看陸晉,“你別給我掏一大窟窿啊我跟你說,我死了你沒法兒回去交差。當心你哥又坑你,你爹再打你板子,打得你屁股開花?!?/p>
陸晉笑,仍在專心致志給她上藥包扎,“現(xiàn)在知道怕了?方才閉著眼睛鬧什么?真不怕子通一怒之下,一劍削了你腦袋?”
她楞了楞,腦子里展出一幅劍鋒過后人頭落地的場面,撇撇嘴又想哭,信口胡扯了一句,“我那不是看二爺在么,二爺總不能眼睜睜看我死吧。咱們怎么說……也是……有緣人吶。”
“我四歲時便認得阿爾斯楞。”
“呵呵……呵呵……那怎么能一樣,是吧,是吧?”她望著他,一陣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