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深處的敲擊聲有一下沒一下,仿佛是深夜里的鐘鳴。
“你說的,”晏君尋稍微偏過些頭,“傅承輝會把你的資料放進‘黑地’。初代‘獵刀’也是這樣嗎?”
“初代‘獵刀’就是‘狐眼’,他死在我的槍下。”時山延也偏過了頭,和晏君尋對視。半晌后,他說︰“狐眼死的時候正在調試接收器?!?/p>
“接收器?”
“他想給他妻兒留言,”時山延說,“結果被狙中了眉心?!?/p>
狐眼在南線聯(lián)盟的時間很久,他長期扮演著兩個角色。白天他是南線聯(lián)盟軍方最受歡迎的狙擊手,晚上他又是黑豹特裝小隊的引路人。他的職責是替北線聯(lián)盟打開邊界通道,為此付出了半個人生。時間讓他陷入了角色,他不僅愛上了南線聯(lián)盟的女孩兒,還結交了南線聯(lián)盟的朋友。
2158年狐眼最后一次打給傅承輝,在那漫長的沉默里,傅承輝對他的選擇心知肚明。他們既沒有問好,也沒有告別,掛了電話就變成了仇家。
狐眼知道的內情太多,他已經(jīng)預料到背叛會是什么下場,但他無法再這樣生活。黑豹狙殺他的行動小隊都以失敗告終,直到2160年時山延出現(xiàn)。
狐眼在和時山延漫長的對峙里,看著自己的觀測手、隊員挨個倒下,新的“獵刀”比他想象中更強,而他和時山延只能活一個。
“傅承輝站的位置叫作黑豹作戰(zhàn)指揮中心,”晏君尋的側臉抵著手臂上的襯衫褶皺,“但是除了戰(zhàn)爭,他還擅長指揮人心?!?/p>
阿爾忒彌斯實驗能夠繼續(xù)進行的原因在于傅承輝的支持,他對系統(tǒng)總是格外耐心。
“2162年的某一天,”晏君尋的聲音很低,“我睜開眼,沒有聽到雨聲,只看到了天花板,那是黑豹的宿舍,但我記得自己睡前還待在玻璃里?!?/p>
沒人給晏君尋解釋,黑豹只說是阿爾忒彌斯的安排。
“我把阿爾忒彌斯當作母親,”晏君尋垂著眼楮,“因為我們過去一直生活在一起。它和胖達一樣,照顧我的生活,教會我算術,我很喜歡它?!?/p>
玻璃房內只有晏君尋,他需要陪伴。在他還穿背帶褲的時候,阿爾忒彌斯給他講了很多童話故事,他把阿爾忒彌斯當作媽媽。
除了母親誰還會這樣陪伴一個小孩?
“我到黑豹以后就沒有再見過阿爾忒彌斯了,傅承輝告訴我,我是阿爾忒彌斯養(yǎng)育的‘晏君尋’,可以追蹤一切信息?!标叹龑た聪驎r山延,勉強扯了下嘴角,算是笑,“傅承輝希望我和阿瑞斯合作,可是我們發(fā)生了沖突?!?/p>
晏君尋的權限蓋過了阿瑞斯,他擅自關掉了某些系統(tǒng)攝像頭,這讓阿瑞斯勃然大怒。但阿瑞斯的憤怒沒能阻止晏君尋,他直接關掉了阿瑞斯,讓光軌區(qū)陷入短暫的混亂,就像麗行那晚的停泊區(qū)。
“它的性格設定過于暴躁,十分易怒,還有很強的領地意識,我們無法合作?!标叹龑ふf,“最奇怪的是小黑板,那次以后它就從玻璃房跑到了我的腦袋里。”
晏君尋剛離開玻璃房,脆弱得難以想象。他從某個角度來說又無懈可擊,他無法被擊敗,因為他能預算。但光軌區(qū)需要阿瑞斯,傅承輝就把晏君尋從作戰(zhàn)指揮中心撤了出來,晏君尋開始執(zhí)行險地任務,然而他的身適應不了執(zhí)行險地任務時的惡劣天氣。
“小黑板出現(xiàn)后我感覺自己被‘鎖住’了,眼楮不能再透過監(jiān)控看到其他人。2164年我被黑豹驅逐出隊,在停泊區(qū)當匿名側寫師。這份工作比待在光軌區(qū)舒服,起碼不用和阿瑞斯打交道?!标叹龑さ突仡^,“至于阿爾忒彌斯,傅承輝讓赫菲斯托斯注銷了它,我相信這是真的。”
時山延豎起手指︰“一個問題。”
晏君尋說︰“什么?”
“你還記得阿爾忒彌斯的長相嗎?”
晏君尋那些破碎的記憶旋轉起來,玻璃房內的光線時好時壞,只有小黑板的模樣最清晰。阿爾忒彌斯有時會站在黑板前,有時會站在窗簾后。但是不論它怎么站,晏君尋都看不到它的臉。
很久以后。
晏君尋用很輕的聲音回答︰“我不記得了。”
他仿佛是被留在雨中的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