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yáng)塵一邊說,一邊彎下腰。
周夏的心臟都懸在半空中。
誰知道,周揚(yáng)塵直起背脊,將一本厚厚的英漢字典放在了她的桌上。
“姐,你也太懷舊了吧?還用字典呢?手機(jī)不就能查了嗎?”
周夏楞在了那里。
那本字典很眼熟。
雖然早就被她忘記了,可是當(dāng)她看見的第一眼,就立刻想了起來。
回憶拖拽著時間,倏然間涌來。
那天,她騎著動力自行車在m大,撞了一個人。
他很高,劉海遮住眼睛,衣著有點可笑。
他很不自信。
他戴著沒有度數(shù)的眼鏡。
他有著好看的眼睛。
因為看見了他的眼睛,所以她特地為他擦干凈了那副沒有度數(shù)的眼鏡。
她希望教授在看到他的眼睛之后,能不在乎他的不自信,能忽略他奇怪的衣著,把他留下來。
她親自替他戴上了那副眼鏡。
“姐,你真的吃飽了?”
“啊?你說什么?”
周揚(yáng)塵摸了摸周夏的額頭:“你沒生病啊,怎么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沒病,我就是吃飽了特別困?!?/p>
“那你睡吧,我走了?!?/p>
等到周揚(yáng)塵走了,周夏坐回自己的位置,把那本字典挪到了面前。
那已經(jīng)是她大學(xué)二年級快要結(jié)束時候用的字典了。
是她的父親留給她的東西。
當(dāng)時她上了車,才發(fā)覺自己沒有帶走字典的時候,她立刻在下一站奔回來的時候,只有落寞的路燈。
她沒有找到她的字典。
說明那個男人把字典帶走了。
周夏安慰自己說:帶走它的人,一定會珍惜它。
因為在當(dāng)時,對方既然沒有丟棄它,那么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
她翻開了外面的硬殼,露出了里面的扉頁。
“周夏”兩個字印入她的眼中。
幾年前的自己,真的很稚嫩。
就連此刻的周夏,都覺得那兩個字像孩子的筆跡……
可卻有人,如她所愿,將它珍藏了下來。
原來那個人是洛衍之。
所以她才會覺得眼熟,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可是卻怎么也記不起來。
因為現(xiàn)在的洛衍之,不會再用劉海遮著眼睛,他總是坦蕩而明亮地看著每一個人,就算你是他的對手。
他也不再低著頭,褪下了所有的不自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就是為了讓別人相信。
他的下巴也沒有胡茬了,他總是干凈整潔的樣子,他用的須后水,和周夏的爸爸是同樣的味道。
他不會再穿著可笑的襯衫,搭配松垮的休閑褲了?,F(xiàn)在的他,要么西裝筆挺,哪怕穿著沒有款式的休閑衫,也是行走的衣架子。
周夏摁住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拼命地回想著第一次見到洛衍之的樣子。
他們怎么會是同一個人?。?/p>
可是那雙眼睛,就是屬于同一個人。
他變了那么多,卻一直為她保存著她當(dāng)初的稚氣。
周夏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了上面。
自己被他咬了一口的心臟,不再發(fā)癢了。
相反,就像被一層又一層溫柔地包裹了起來。
她終于明白,洛衍之中午吃飯的時候?qū)λf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有他在,她可以不管世俗的名利,永遠(yuǎn)做自己。
他愿意捍衛(wèi)她的天真,這是他來到她的身邊最大的野心。
周夏的眼睛熱了起來。
她的心底有一種雀躍的想要放肆的喜悅。
她想要笑,想要奔跑,想要做盡一切不理智的事情,她的快樂和喜悅在身體里裝不下。
這么多年未見,他們終于遇到彼此,物歸原主了。
那天下班的時候,周夏背著包,離開了睿帆大樓。
她每走一步,都下意識回頭,總覺得洛衍之就在她的身后。但是并沒有。
今天好像有個產(chǎn)品會議,周揚(yáng)塵都去開會了,也許洛衍之也是。
周夏吸了一口氣。
下班高峰期的市區(qū),開車可能還沒有公交車快。
她站在站臺前,等到了車,剛上去,車子就開了。
周夏還沒來及的抓住吊環(huán),沒站住就要摔倒。
當(dāng)她的后背靠在身后人的身上,那瞬間熟悉的溫度讓她立刻回頭。
洛衍之就在她的身后!
他一手抓著吊環(huán),另一手很輕松就把她給抱住了。
“你怎么在這里!”
“我一直在你身后叫你,你連頭都沒回。你故意的嗎?”
他帶著笑,輕輕問。
公交車?yán)锶吮緛砭投啵麕缀跏琴N著她的耳朵。
溫?zé)岬臍庀⒕拖袷乔瞄T聲,每一下都扣在她的心臟上。
她立刻要站起來,洛衍之也不攔著她,很灑脫地松了手。
周夏沒有拉吊環(huán),而是扣著旁邊的椅子扶手。
“你……你不是開車回去的嗎?”
“那輛福特是我租的。我回紐約前就還掉了。”洛衍之回答。
他一直側(cè)著臉,看著她。
周夏都不好意思了,又低下頭。
“你……你還住在南山公寓嗎?”
周夏下意識抓緊了扶手。
洛衍之說了一句話,司機(jī)摁下了廣播,提示即將到站。
周夏抬起頭來:“什么?”
洛衍之笑著側(cè)身低下頭,他靠著她,輕聲說:“我把那里買下來了?!?/p>
“?。俊?/p>
“周揚(yáng)塵那個傻瓜,還著了房產(chǎn)中介說要買我的房子。你說他好不好玩?”
周夏想著那天周揚(yáng)塵說要買下隔壁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但隨即她意識到了什么:“你還有錢買房子?你不是說你……你賠到連紐約的房子和車子都抵押給銀行了嗎?”
洛衍之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回答:“用睿帆給的年薪貸款買的啊。我現(xiàn)在是負(fù)資產(chǎn)。你養(yǎng)我嗎?”
周夏看著他,一點都看不出來當(dāng)初在m大見過的那個人的影子。
記憶里的那個男人,哪有他現(xiàn)在的臉皮這么厚啊!
“你的包重不重,給我吧?”
“不用。”周夏向旁邊挪了挪。
誰知道,洛衍之又靠過來了:“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的心意帶回家?!?/p>
公交車正好到站,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人流差一點把周夏擠走。
洛衍之直接伸長了手臂,一把將周夏給撈了過來,抱進(jìn)了懷里面。
“你看,這樣就擠不走了?!?/p>
他低著頭,輕輕笑著。
那些嘈雜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只有他清淺的笑聲,悅耳動聽。
周夏幾乎埋在他的胸口。
洛衍之本來就高,他還穿著筆挺的西裝,一看就是社會精英,就這么站在公交車?yán)?,是很吸引人注意的?/p>
周夏的余光看見又幾個年輕女孩時不時地看過來,周夏第一次有了不大高興的感覺。
要是從前,她早就一把推開洛衍之了。
但是現(xiàn)在,她就把臉貼在他的懷里,側(cè)著臉看著那些女孩兒。
“包給你?!敝芟恼f。
洛衍之很爽快地接了過去,一提起來,就知道里面肯定放著那本厚厚的字典。
他的唇線彎了起來,帶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幾個年輕女孩兒看了過來,冷不丁對上周夏的目光,紛紛都轉(zhuǎn)過頭去。
洛衍之根本不知道懷里的周夏在看什么,只是覺得對方這樣靠著自己那么乖,真的好難得。
他緩緩將下巴靠在她的小腦袋上。
記得從前,他有一次開車停在紅綠燈前,旁邊停著一輛公交車。
車上有一對穿著校服的男孩兒和女孩兒。
男孩子一手拉著吊環(huán),一手抱著女孩兒,下巴輕輕靠在女孩兒的頭頂。
那個時候,洛衍之就很羨慕。
身邊的人再多,懷里的你只屬于我。
他今天終于有了這樣的體會。
“你怎么就一點都認(rèn)不出我?”洛衍之輕輕問她。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敝芟牡哪X袋動了動,輕輕蹭著洛衍之的下巴。
“是不是我現(xiàn)在特別特別帥,所以你認(rèn)不出來啦?”
周夏原本柔軟的心,立刻就想懟他了。
“不,是因為從前的你真實又善良?,F(xiàn)在的你特別油膩?!?/p>
“油膩?”洛衍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不油啊。
“就是虛偽的意思。”周夏沒好氣地回答。
“那是因為,我像個開屏的孔雀一樣試圖讓自己吸引你,然后期待著你能對我產(chǎn)生控制欲?!?/p>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磁性,讓周夏很輕易地把它和周圍其他的聲音分開。
什么控制欲??!
明明是這個大騙子,一句話,一個表情,就能控制她。
讓她忍不住思考他每一句話里的暗示,每一個表情的用意。
“如果你想控制我,就說明你對我有占有欲。也就說明,你非常喜歡我。”
他的聲音幷不大,卻讓周夏的心又癢了起來。
公交車轉(zhuǎn)向了,周夏的身體朝著另一個方向倒去,但是洛衍之環(huán)著她的手一收緊,她又被摁了回來。
“我發(fā)現(xiàn)這么多種交通工具,我最喜歡公交車?!?/p>
周夏簡直要瘋掉了,臉紅得快要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