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不知道是不是周凌書此刻的心情。
“韻兒,你剛才說'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你做錯什么了?”周老爺子的聲音響起。
沉厚的聲音幷不大,也沒有上位長者的威嚴在其中,但是在這一排一排的書架之間,顯得極為鄭重。
趙韻看著周凌書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她原本忐忑與恐懼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一般,就連周夏和洛衍之的存在,她也不在乎了。
但是周夏和洛衍之已經(jīng)知道趙韻來這里是要說什么的了,她不會不顧及趙韻的面子。
她走到了洛衍之的身邊,扶起他。
“走了,我媽媽回來了。你正好下樓陪她說話。”
洛衍之笑了,跟著周夏緩慢地走到了門外。
“天啊,讓你媽媽看到我眼睛不好使的時候,她不會嫌棄我吧?”
“說不定我媽媽在你腦門上拍一針,給你打通任督二脈,你就復明了!”
周夏一邊走,還是忍不住擔心。
他們今天一下飛機,就回來周家,準備向爺爺說一下說服萬宏科技的負責人方莫的情況。沒想到才剛進了爺爺?shù)臅浚寰蛠砹恕?/p>
周夏還是第一次見到二叔露出這樣的表情,明明傷心卻又要強裝鎮(zhèn)定。
當他直接開口說是他泄漏了周揚塵電腦里的談判方案的時候,周夏驚訝得茶杯都顫抖了。
身邊的洛衍之卻神色平靜,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周夏太了解這位二叔的性格了,而周老更加了解自己的兒子。
他安靜地聽著周凌書的坦白,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清楚。”
但是周凌書卻站在父親的面前,低著頭沒有挪動一步,直到趙韻趕來。
可是事已至此,已經(jīng)不是周夏或者洛衍之來解決了的程度了。
周夏扣著洛衍之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她忍不住回頭,看著周揚塵站在門口想要進門,但最終選擇守在門外的身影。
她知道周揚塵在想什么。
如果最后趙韻和周凌書的感情以破裂告終,他會懷疑自己的來到這個世界的價值,就好像他之前無數(shù)次在任性妄為里找不到方向一樣。
周夏越擔心,就越是忍不住抓緊洛衍之的手。
對方就是感應到她內心的擔憂一樣,扣緊了她的手指。
他的手心溫暖而有力度,很輕易地就將周夏的手包裹了起來。
“別擔心,阿塵長大了?!?/p>
一句簡單的話,就讓周夏糾結的心放松了下來。
但是僅僅一瞬間的放松而已,洛衍之腳下踏空,猛地摔了下去。
他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周夏想要拉住他,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會把周夏也拽倒,直接松開了周夏的手,摔了下去。
還好這已經(jīng)是最后的第三個臺階,洛衍之撐著上半身,緩慢地撐起上身。
有人就站在他的對面,垂著眼淡然地看著洛衍之站起來。
“就算你真的特別喜歡我女兒,也不用第一次見到我,就行此大禮吧?”
姜河的聲音落了下來。
周夏趕緊把洛衍之扶住了。
“姜阿姨好。”洛衍之一改之前在周夏面前不怎么正經(jīng)的態(tài)度。
他的表情謙和,加上因為摔倒,額頭前的發(fā)絲有點亂,因為這段時間沒怎么外出都在醫(yī)院里修養(yǎng),整個人也比之前要更白凈,眼神又有些迷茫,明明看著姜河,卻又帶著幾分不自信,不知道自己看著的方向是不是對的。
竟然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周夏反而緊張了起來。
姜河看了一眼洛衍之的膝蓋,說了聲:“沒裂吧?”
“我沒事?!甭逖苤卮稹?/p>
“那過去喝茶。”
姜河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沒有多余的寒暄,連表達關心的噓寒問暖也從來沒有。
她要么不關心一個人,但當她開口“關心”你的時候,一定會關照到點子上。
姜河沒有問任何洛衍之的個人情況,比如他今年多大,家里有什么人,怎么認識周夏之類的問題,她反而對趙韻和周凌書更感興趣。
“你說,凌書和趙韻不會要鬧個離婚吧?”
“不會?!甭逖苤f。
“為什么不會呢?”姜河很感興趣地撐著下巴問。
“首先,二叔來向周老認錯,趙韻會火急火燎地追過來,說明她很在乎二叔。”
“第二,趙韻雖然偷了重要的商業(yè)機密,但幷沒有鑄下大錯?!?/p>
因為所謂的“商業(yè)機密”根本就不是真的。
趙韻偷了它交給了高恒,反而成全了洛衍之迷惑高恒的目的。
“第三,夫妻這么多年,二叔也不是說失望就能割舍的。要真能割舍,他就不會這么著急來給趙韻背鍋了。”
洛衍之回答。
姜河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周夏立刻緊張了起來。
她太了解自己的媽媽了。姜河是一個直脾氣不喜歡委婉,也看不上那些九曲十八彎的玲瓏心,洛衍之這樣的類型,不是姜河所欣賞的。
“我不喜歡你這樣的男人。會把我女兒吃的死死的?!苯又毖浴?/p>
周夏心里嘆了一口氣。
看吧,看吧!果然是這樣啊。
如果她知道今天老媽會忽然回來,他們會在周家和老媽碰面,周夏一定會對洛衍之千叮萬囑,千萬不要在老媽面前表現(xiàn)的純良一點。
周夏瞥了一眼洛衍之的側臉。
這會兒他的視力還沒完全恢復,如果他能辨識到姜河的表情還有目光里的意味,也許還能游刃有余地應對吧。
“阿姨,您不喜歡我這樣的男人,但是呢?”
洛衍之好像一點都沒有被姜河那句話影響心情,反而淡淡地笑著看向對方。
周夏竟然覺得他有那么幾分坦蕩的虛懷若谷。
“但是,你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你的本能不是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而是松開了夏夏的手。你在最危險的時候,想到的是夏夏。這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姜河回答。
周夏楞在了那里,她沒想到只是那么短暫的一瞬,媽媽竟然能觀察得這么仔細。
“所以反過來想,如果有你這樣的男人在夏夏的身邊,會替她擋下很多的傷害,也會讓她過得比一個人的時候更加輕松自在。”
“謝謝?!?/p>
姜河輕哼了一聲:“客氣就不用了。只希望你的這份心,永遠不會變?!?/p>
此時,在周老爺子的書房里,趙韻低著頭,將自己竊取周揚塵電腦里談判方案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她經(jīng)常在會所里做瑜伽,而會所最近三個月來了一個年輕的女教練,名字是白柔。她身材很好,氣質也很好。
白柔會陪著趙韻逛街甚至于旅行,聽她說關于兒子周揚塵的事情。
她善解人意,十分能拿捏趙韻的心態(tài),一點一點讓趙韻越來越信任她。
直到趙韻向她提起自己一直擔心著,周揚塵對周夏的過分信任會讓他失去在睿帆的權利的時候,白柔就開始為趙韻出謀劃策。
周揚塵這一次出差前往德國成為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白柔給了趙韻一個隨身碟,告訴她里面的程序會自動解開筆記本電腦的密碼幷且自行下載里面的內容。白柔想辦法把這個隨身碟交給了高恒。
緊接著,趙韻又故意讓自己過敏,把周揚塵留下。她們以為這樣就能讓周揚塵不被懷疑,但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周揚塵的談判計劃和團隊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因為里面包含了許多周老爺子和陳放的其他條件。
趙韻說完之后,等待著周老爺子的問責。
“那個白柔,還在你那個瑜伽會所里面嗎?”周老很平靜地說。
“她應該還在,但是我因為過敏住院,所以沒有去會所練瑜伽。”趙韻回答。
老爺子點了點頭,又問:“你住院這段時間,那個白柔來看過你嗎?”
“沒有?!?/p>
周老這么一提醒,趙韻頓然明白自己是完全被利用了。當她做完了那個白柔需要她做的事情,對方自然要在身份暴露之前離開。
“沒有關系。有緣,還會再相見的?!?/p>
“爸爸……這一次盜竊商業(yè)機密,就由我來承擔吧。是我對韻兒的關心不夠,她才會聽信外人的挑撥。我……”
“你?你打算怎么承擔?”老爺子向后靠著椅背,看著自己的兒子。
“做錯事的是我……凌書一直對睿帆盡心盡力,他什么也沒做錯。所以一切后果,請爸爸讓我來承擔?!壁w韻很堅決地說。
老爺子抬頭看了一眼兒媳,沒有絲毫顯山露水。
“你確定,你要來承擔這一切嗎?”
“是的。”趙韻的態(tài)度相當堅決。
對于她而言,只要能挽回周凌書,做任何事她都在所不惜。
“好。你該去會所練瑜伽,就照常去。如果沒有見到那個白柔,也不用慌。但是如果見到了,你要當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嗎?”
老爺子看向趙韻,趙韻立刻點頭。
“這件事就不用知會趙家了。趙老弟最近的身體不大好,說出來了,讓他擔心就不好了。”
聽到老爺子說不用告知趙家,趙韻的心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睿帆怎么樣也是趙韻的爺爺跟著周老爺子白手起家經(jīng)營起來的,若是被趙老爺子知道自己的孫女作出出賣睿帆的事情,一口老血搞不好都會吐出來。
“還有凌書,我有話要對你們兩個說。”
“爸爸你說,我們聽著呢?!?/p>
“我老了,你們誰喜歡誰,誰想和誰在一起,我都管不著了。雖然外人都說勸和不勸分,但這么些年我也看明白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的,勉強因為結了多少年的婚,或者有了孩子什么的非要綁定在一起,誰也不會痛快?!崩蠣斪娱L長地嘆了一口氣,“任何時候放手,都來得及?!?/p>
“我知道了,爸爸。”周凌書垂著眼說。
那一刻,趙韻的臉色更白了,一口呼吸進了肺里面,再呼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