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是在陸白住院修養(yǎng)的期間返修過。賀錦天和陸白說過,管淞被逮捕后,原本管淞利用陸白車禍奪取的公司和房子也都還了回來。
不知道管淞出于什么考慮,陸白的別墅也好,公司也罷,都好好地維持著陸白沒出事兒前的樣子。
只是陸白自己不想碰這些和他們沾了邊的東西,索性委托賀家轉(zhuǎn)手變現(xiàn)。都弄下來之后,陸白也算是小有資產(chǎn),干脆就把這片陵園整個買了下來。
這樣,不僅僅是最早被陸白安置在這里的受害者,就連后來發(fā)現(xiàn)的不在陸白記憶里的那幾個受害者,也同樣被陸白安置在了這里。
只是這些都是賀錦天找人做的,陸白一直在修養(yǎng)加上配合調(diào)查,所以也沒有來看。
現(xiàn)在結(jié)案報告就在手里了,陸白想,自己應(yīng)該過來看看他們了。
就像老爺子的中醫(yī)之前說的那樣,陸白的身體且要養(yǎng)個一年半載。哪怕原本體能不錯,在床上躺了近兩年,還沒復(fù)檢完,就又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現(xiàn)在走起路來腳步也不太穩(wěn)當(dāng)。剛走到一半,氣息也跟著不穩(wěn)了起來。
可是陸白還是堅持走到了上面。
他沒帶什么祭品,不過一束花,一瓶酒。
看著墓碑上熟悉卻也陌生的照片,陸白站住腳步,緩緩喘了口氣,坐在了最中間的墓碑面前。
“林遠……”這個名字很陌生,陸白念出來的時候,心里卻說不出的難受。
因為這個少年,在活著的時候,有將近三年的時間,只有數(shù)字作為代號,名字卻早就被剝奪??粗掌锷倌晷Φ拈_心的臉,陸白打開酒瓶,自己就這瓶口喝了一口。
“未成年不能飲酒,哥,你只能看著我喝了?!标懓椎偷偷男α艘宦暎晾钡木迫牒?,近乎自虐的熱度讓陸白的臉色也變得好看了許多。
距離他上次來這,已經(jīng)好幾年了。那時候的陸白,在龍驍?shù)娜说谋O(jiān)視下,匆匆的為他們立下衣冠冢。哪怕跪在這里哭泣,也是隱忍不敢大聲放肆的。
這么多年來,這些鮮活的生命一直沉甸甸的壓在陸白心里,也是他從泥潭里掙扎而出的動力。
陸白之前腦補過許多。
例如再次和他們見面的時候,自己要說什么,要做什么。甚至連場景都腦補過許多遍。
有大仇得報痛快的,有追溯往事痛苦的,有泣不成聲遺憾的。可真正坐在這里,陸白的情緒卻極其平靜了。沒有任何波動,甚至連眼圈都沒有紅一下。
他就像是個戲外人,冷靜的注視著里面的一切。
而那些情緒,也游離在他的身體之外,仿佛他陸白這個人,不過是一壇平靜的死水。
“我是不是過分了?至少應(yīng)該哭一哭,說句我想你了對不對?”不知道什么時候,陸白在沉默中,將整整一瓶酒喝完。他端正的跪在林遠的墓碑前,視線卻因為酒氣漸漸變得模糊。
陸白其實很難過,凄厲的哀嚎全都藏在皮肉之下,想要破土而出??烧嬲年懓讌s不知道要怎么把這些復(fù)雜的感情溢于言表。
因為,習(xí)慣了藏匿心思,陸白一路走來,在刀鋒上舞蹈,不能暴露半分弱勢。以至于痛苦到了極點,也沒有辦法大大方方的哭出聲來。
他不敢,他怕自己一旦示弱,就會被深不見底的黑暗拽進地底,再也沒有觸碰陽光的機會。
陽光漸漸暗淡,夜晚即將到來。
賀錦天因為陸白許久不下山而找上來的時候,陸白仍舊端端正正的跪在林遠的墓前。
他沒有哭,可賀錦天卻覺得陸白已經(jīng)要完全崩潰了。
他伸手把陸白抱在懷里。
陸白身上沒有什么力氣,全屏一口氣在支撐。感受到賀錦天懷里的溫暖的瞬間,他就直接垮掉了。
賀錦天沒說話,只是把陸白抱起來,帶著他往山下走。
陸白的情況不好,禁不起這么折騰,更禁不起這樣強烈的傷心。
而陸白的體力和心里都消耗到了極點,也沒有反抗的能力。由著賀錦天隨便帶著他去哪里。
難得這樣依賴,賀錦天的心里卻沒有什么滋味。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陸白,眼神干凈又明亮,黑白分明。盯著人看得時候,里面藏不住的笑意讓人一天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
那時候他就像,挨了打,這傻孩子還能笑得這樣開心,真的是太乖也太容易滿足了。
就包括后來,他撿到從龍驍身邊跑出來的陸白。小孩傷的那么重,卻還能信任的看著他,在害怕的時候,本能的鉆進他的懷里。那時候的陸白,的的確確還是會因為疼而紅了眼睛的。
只是漸漸地,這個會哭會笑的陸白,就慢慢在那些人的折磨里消失了。
再到現(xiàn)在,他看見的會哭會笑的陸白,大部分都是在演繹別人的人生。哪怕這個別人,是他其他維度的自己??勺罱K也不是陸白本人的喜怒哀樂。
到了車上,賀錦天把陸白放在副駕駛,幫他系好了安全帶。
陸白喝了酒,體力到了極點,幾乎上車就閉上了眼睛。
賀錦天很想和陸白說點什么,可感覺到他情緒上的不對勁,最終還是發(fā)動車子,先回去賀家。
到了家門口,為了不讓長輩看見擔(dān)心,陸白堅持著自己從車上下來。
他撫著車門緩了一會,然后才挺起腰往家門口走。卻被賀錦天直接抱了起來。
“學(xué)長?”陸白眼里有許多不解。
賀錦天嘆了口氣,“之前教過你的都忘了?在自己家里,不需要偽裝。累了就睡,不舒服了就窩著,想撒嬌了就喊我。我不在,還有媽。她可很早就想抱抱你了?!?/p>
“……”陸白腦子有點不轉(zhuǎn),愣愣的看著賀錦天像是消化不了他說話的內(nèi)容。
到是管家聽見動靜開門,一看兩人在外面站著,趕緊喊他們進來。
管家是看著賀錦天長大的,有時候也難免嘮叨他兩句,“你不注意就算了,阿白身體不好,怎么能在外面一直待著?回頭又著涼了怎么辦?”
因為之前怕陸白覺得生疏,所以老管家也跟著賀家?guī)讉€長輩都跟著賀錦天改了口。
陸白一直很感激這位在自己病中忙前忙后照顧自己的老人,見他擔(dān)心就想解釋說沒事兒。
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為太過疲憊了,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陸白一時間就陷入了說不出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