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為何是你
丹楓城里再度變得熱鬧起來,那些客棧老板啊、酒樓老板啊, 成日里笑得連嘴都合不攏。這背后倚靠著江湖第一門派, 就是好做生意, 看看這兩天來來往往的江湖客, 人又多, 出手又闊綽,一個月就能賺出半年利。
云倚風(fēng)敲敲書房門:“江大哥?!?/p>
“進來?!苯栾w回神, 抬頭見他正端著一碗……糊糊, 頓時喉嚨一緊, “你又去做飯了?”
“嗯?!痹埔酗L(fēng)遞給他, “是梨湯?!?/p>
梨湯你是怎么煮出這種形狀的你真厲害。江凌飛有苦難言, 閉著氣一口氣喝完:“不錯,快去多盛一些給王爺, 他定然愛吃極了?!?/p>
“王爺一早就出去了。”云倚風(fēng)坐在桌邊, “我方才去街上逛了一圈,到處都是人,鬧得慌?!?/p>
“過兩天, 這煙月紗中也會鬧成一片。”江凌飛笑道, “我已經(jīng)在城外替你尋了處僻靜的宅子,明日就與王爺搬過去吧,可以好好躲一躲清閑?!?/p>
“不要我們留下幫你嗎?”云倚風(fēng)問。
“我一人應(yīng)付他們,已綽綽有余。”江凌飛道, “王爺總歸身份特殊,公開場合, 還是少與我廝混在一起為妙?!?/p>
“也對?!痹埔酗L(fēng)想了想,“那就讓王爺去城外,我留下吧。當(dāng)初江大哥說有辦法逼黎青海當(dāng)眾認罪,我想看看熱鬧?!?/p>
江凌飛搖頭:“現(xiàn)在你可不是風(fēng)雨門門主,而是蕭王府的人。”
我怎么就成蕭王府的人了。云倚風(fēng)正色提醒,還沒辦喜事呢。
“是是是,我的錯?!苯栾w舉手投降,“這樣,等把這群人打發(fā)走了,我立刻給你們準(zhǔn)備喜宴,嗯?”一邊說,一邊叫進管家,命他去幫著云倚風(fēng)收拾東西,當(dāng)晚就連人帶行李,一股腦送往城外小宅中。
奉茶的丫鬟在旁捂嘴偷笑,掌門這哪里是替云門主尋清靜,分明就是替他自己尋清靜。別說,沒了成日里到處亂溜達的蕭王殿下與云門主,煙月紗中可真是消停了一大截。
群雄大會定在三月初八,黃道吉日。
江家山莊雖說富貴闊氣,可煙月紗卻只有小小一隅,為了防止各大門派摸錯地方,管家特意安排了近百名小廝輪番帶路,沿途那叫一個荒僻啊,還要穿過一處黑漆漆的林子,有心直口快的丫頭,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為什么江掌門要住在這么荒涼的地方?都快繞出江家了?!?/p>
“我家掌門喜歡清靜?!毙P這么解釋,就快到了,快到了。
然后又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方才終于抵達了煙月紗,一處小小的、精巧的院落,怎么看怎么不適合武林大會。前廳里擺滿了板凳,已經(jīng)擠坐了不少門派,正在吵吵鬧鬧喝茶寒暄,誰若想去上個茅房,可謂要多費勁有多費勁,得在人群中擠上半天才能出門。
這算個什么事兒啊。
在場人人都在嘀咕,覺得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叫人十分摸不著頭腦,不懂江凌飛與蕭王殿下究竟要做什么。但……怎么說呢,不管對方想做什么,要對付的定然都是武林盟主黎青海,與自己并無多少關(guān)系,便也放寬了心,有會就開、有瓜子就磕,只管跟著看熱鬧便是。
午后,黎青海也坐著一頂軟轎過來了。
眾人皆起身相迎,雖說心里都清楚過了今日,盟主八成就要換人了,但面子上的功夫總還要做足,況且江凌飛現(xiàn)在又不在,也沒必要這么快就同“前”盟主鬧翻,便紛紛抱拳行禮,恭恭敬敬將他請到了上座。
花落宮的人也在現(xiàn)場,都是些漂亮姑娘,擠在這群粗壯男人堆里,怎么待都不自在,便紛紛起身離開前廳,想出去透透氣。
“諸位姑娘。”江家弟子正守在門口,“我家掌門馬上就會過來,還請諸位及時入座,別到處亂走。”
寧微露聽到動靜,微微皺眉:“休要生事,都回來吧?!?/p>
“是?!睂m主都發(fā)話了,花落宮眾人只好又擠回人群。這江家三少也真是的,去院子里站一站都不成嗎?既不準(zhǔn)我們出去,那你倒是快點來啊。
熱得滿心焦躁。
而江凌晨自打聽云倚風(fēng)說了幾個江湖故事后,便滿心都在期盼著家中這場群雄盛會。結(jié)果好不容易等到三月初八,各門派齊聚江家山莊了,自己卻被家丁擋在半路,說是掌門有命,誰也不準(zhǔn)靠近煙月紗。
江小九道:“我去看看也不行嗎?”
“九少爺恕罪,掌門的確是這么吩咐的。”家丁道,“您還是請回吧?!?/p>
眼看前頭豎著一道銅墻鐵壁,江凌晨也不敢公然違抗三哥的命令,只好氣呼呼地出門,去城外找云倚風(fēng)告狀了——先前分明就說好,要讓自己也長長見識的,做人不能這么言而無信!他知道那處僻靜小宅在哪里,便一路騎馬穿過郊野,卻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翻過院墻一看,空蕩蕩的,連人影子都沒一個。
少年一屁股坐在臺階上,覺得全世界都是騙子。
……
“掌門?!钡茏拥?,“所有門派都到了,黎盟主也來了?!?/p>
“告訴他們,我馬上過去?!苯栾w道。
“是!”弟子抱拳領(lǐng)命,腕間一個瓷墜子上掛著七彩瓔珞,看著分外不協(xié)調(diào)。見江凌飛盯著看,便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是櫻兒系的,她今年四歲,正是頑皮的時候,若我解下來,她回家見不著,是要哭鬧的?!?/p>
“櫻兒,你的女兒?”江凌飛笑笑,“去吧?!?/p>
弟子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去了前廳。江凌飛臉上笑容隱去,又在書桌后獨自坐了一陣,方才起身出了房門,卻沒有去見各大掌門,而是翻身上馬,徑直去了一處林地。
風(fēng)颯颯自耳畔拂過。
他像是又回到了先前在西北時,同云倚風(fēng)共去破陣,也是這樣呼嘯的風(fēng)、一閃而過的景。
又好像是與季燕然共去圍獵,兩人比試誰先捕得猛獸,老太妃偶爾同行,便會煮好冰涼解渴的綠豆水,加上蜂蜜與桂花,等著滿頭大汗的兩個兒子回家,再笑著罵上兩句,催促著快去沐浴。
臉頰有些冰涼,掌心也是濕的,直到胯下駿馬長嘶一聲頓住腳步,他才猛然回過神,驚魂未定松開了被粗糙韁繩磨破的、鮮血淋漓的手。
此時已到一處林地邊緣。
有一灰衣男子正在那里等他,低頭道:“少爺?!?/p>
江凌飛并未下馬,也未說話。
男子將手中火把遞給他。
地上有一處引線。
此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火舌在暮色中跳動著,像是不斷變換的、某種巨獸的眼睛。
江凌飛右手微微顫抖,他看著遞上那冒頭的引線,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那名弟子腕上的瓔珞彩繩,與他四歲的、正在等著父親回家的小女兒。
而煙月紗中此時正圈禁著數(shù)百人。
數(shù)百江湖客,也是數(shù)百人的丈夫、妻子、兒女或是兄弟姐妹。
自己理應(yīng)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也必須想出更好的辦法。
許久之后,江凌飛手下發(fā)力,將那火把自風(fēng)中狠狠一掃,火熄滅了,變成了輕飄飄的煙。
“告訴母親,我另有安排?!苯栾w翻身上馬,“派人去將炸藥清空?!?/p>
“少爺未免太過優(yōu)柔寡斷?!被乙履凶犹嵝?,“此時放棄,以后怕是再難找到機會?!?/p>
“我說了,另有安排?!苯栾w心中煩躁,調(diào)轉(zhuǎn)馬頭想要回到煙月紗,身后卻傳來一句:“為何要這么做?”
不是灰衣男子的聲音,而是他極熟悉的、熟悉到不用回頭,甚至不用去想,就知道是誰。
季燕然看著他的背影,又重復(fù)了一遍:“為何要這么做?”
灰衣男子也撕下面具,是云倚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