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西南舊亂
雪衣婦人道:“我是野馬部族的人,鷓鴣是我的丈夫?!?/p>
當年謝含煙在醫(yī)好蝴蝶癔后, 便是被周九霄安排送往西南, 投奔了野馬部族的首領鷓鴣, 從此銷聲匿跡。而據雪衣婦人的供述, 從王城至野馬部族, 迢迢路遠,謝含煙走得提心吊膽、處處提防, 生怕會遇到朝廷的人, 又因小產時落下病根——
“等等。”云倚風打斷她, “小產?”
“是?!毖┮聥D人道, “盧將軍曾與謝小姐有過一個孩子, 但在謝家出事后沒多久,謝小姐便因驚懼過度, 小產了。”
云倚風皺眉, 真的假的?
根據對方的供述,因經歷過人生太多大悲之事,心神俱傷, 待抵達西南時, 謝含煙早已病得奄奄一息,烏云般的頭發(fā)中也生出根根銀絲,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方才能勉強下地走動。
“我們就是在那時成為了朋友。”雪衣婦人道, “如親生姐妹一般,互相扶持。”
季燕然問:“鷓鴣首領與盧將軍, 有舊交情?”
“并非交情,而是恩情?!碧峒按耸?,雪衣婦人直直與他對視,聲音里染上恨意,“蕭王殿下可知,當年的西南是何等混亂血腥?人們吃不飽肚子,地里的糧食還沒有長出來,就被地方征做青苗稅,連一粒空的谷殼都不會剩下。有些人實在太餓了,就殺人做湯,老人、婦人、孩子……連骨髓都被挖盡了,活著的人們,也是一副又一副嶙峋的骨架,那是真正的人間地府,而這一切,皆因官員貪得無厭、昏聵無能!”
季燕然承認:“我聽說過,那一段時間,西南頻頻更換大吏,卻始終未能平定騷亂?!?/p>
“頻頻更換,未能平定?!毖┮聥D人怒極,反而笑出聲來,“先帝一朝,賣官鬻爵成風,西南所有空缺官位元,皆為明碼標價,上位者要么是考學無望,只能花錢光宗耀祖的草包,要么就是心懷不軌,想要捐個肥差,從此一本萬利的奸商,這些人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啊,哪怕換上十個百個,西南又如何能平,如何能定?”
云倚風看了眼季燕然,見他似乎并沒有反駁的意思,便暗想,先帝那時,當真腐敗昏庸到了如此地步嗎?
“結束這一切的,是盧將軍。”雪衣婦人放緩語速,“玄翼軍替我們剿平惡匪,帶來了糧食、布料、銀錢與全新的制度,還任命了清廉的官員。他幾次三番孤身前來野馬部族,苦口婆心勸說我的丈夫,不要再與大梁為敵,說西南再也不會回到從前的樣子。而所有他承諾過的事情,在往后的幾年里,都逐一實現了。那是一位真正的將軍,也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p>
她瞪著季燕然,厲聲控訴:“而你的父親,一個貪腐庸碌的無能帝王,卻親手殺了他!”
“盧將軍最后一戰(zhàn)的真相,我的確尚未查明。”季燕然道,“但那個年代,大梁之所以賣官鬻爵成風,并不是因為父皇貪得無厭,只顧享樂,相反,他是為了百姓與江山?!?/p>
當時天災不斷,百姓流離,人禍便也隨之而起,處處殺聲不絕,整座大梁都處于飄搖風雨中。先帝愁得夜夜不能安眠,尚未年老,便已頂了滿頭白發(fā)。蝗災要治、河道要改、匪患要平、流民要安置……又太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了,可錢呢?國庫虧空,即便手里有百萬大軍,有盧廣原那樣的卓越將才,難不成都讓他們餓著肚子去打仗?
“形勢所迫,當時朝廷手中握著的、能用來變錢的,只有官位。”季燕然道,“父皇自然知道,賣官鬻爵之風一盛,會給百姓帶來怎樣的災難,但他已經顧不得了,全國各地匪患頻起,更有鄰國虎視眈眈,這種情況下,第一要務便是保證軍隊補給,方能守住四境,方能爭取到時間來慢慢收拾這滿目瘡痍?!?/p>
而事實證明,先帝也的確做到了。他帶領文臣武將,用將近四十年的時間,平內亂、攘外敵、治水患、修賦稅,積極發(fā)展對外交流,待江山被交到李璟手中時,已經隱隱有了萬國來賀的盛世雛形。
雪衣婦人卻不為所動:“你休要花言巧語!”
“我只是就事論事?!奔狙嗳活H有耐心,“對于特定的一些人來說,比如受西南昏官迫害的百姓,比如那些被殘忍煮食的老幼,先帝的確不是一個好的君王,但對于整個大梁而言,他是稱職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樣,賣官鬻爵只為自己荒淫享樂?!?/p>
“你們李家的人,總有一萬個借口!”雪衣婦人冷笑,“但對我來說,因為官員的殘暴,我失去了兒子,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許多族人,他不是庇護萬民的皇帝嗎?為何就獨獨犧牲了我們,來換取他的萬世安穩(wěn)?!”
“你若因為此事記恨父皇,我也無話可辯。”季燕然看著她,繼續(xù)道,“所以這么多年間,謝小姐一直同你住在一起,佛珠舍利也是你們所盜,一直想要挑起我與皇兄之間的矛盾,周九霄,楊博慶,后與耶爾騰聯手,現在又牽扯到了江家,你們究竟想要什么?”
“我們什么都不想要?!毖┮聥D人咬牙,“只想為所有無辜死去的人報仇,只可恨,可恨啊,那狗皇帝死得太早?!?/p>
云倚風:“……”
云倚風道:“中原有句俗話,叫人死債消,這位嬸嬸,不如——”
“呸!”雪衣婦人啐了一口,“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