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璟的心情果真也極好,連君臣禮都免了,直接丟過來一本書冊:“快看看?!?/p>
季燕然接住翻了兩頁,就見那是一本劍譜,像是有了年歲,連印章也已暈開,再一看落款,不由吃驚:“長安王?”
“這十幾天里,翰林院的官員們不眠不休,將宮中每一本藏書都翻遍了,方才找出這個?!崩瞽Z走下龍椅,“朕已從私庫中挑了些看不出年份的金銀珍寶,裝了滿滿兩箱,屆時與這長安王劍譜一道秘密送往長纓峰,藏于地宮內(nèi),讓那些江湖中人再去尋一次便是?!?/p>
何謂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萬沒想到宮中竟會藏有此物,季燕然心中大喜:“多謝皇兄?!?/p>
“此番也是朕太過心急,才會令你困于機關,令云門主陷入困境?!崩瞽Z道,“此事就交由那位江三少去辦吧,他是你的人,在江湖中又頗有地位,最合適不過?!?/p>
季燕然點頭:“是,我這就回去吩咐?!?/p>
“先別急,這只是一件好事,還有另一件好事?!崩瞽Z道,“還記得三年前,你去千倫草原巡視,從狼嘴中救下的那位老者嗎?”
“記得?!奔狙嗳幌肓艘粫澳撬坪跏俏猾F醫(yī),還醫(yī)好了飛霜蛟的腿疾?!?/p>
“不是獸醫(yī),而是草原游醫(yī),醫(yī)你的飛霜蛟只是順手,前些時日,他聽說你在尋找血靈芝,要解蠱王毒,便進獻來了一樣寶貝,雖不能解毒,卻也是極難尋得的療傷圣品?!崩瞽Z命德盛公公端了進來,“此物名曰霽蓮,太醫(yī)院已經(jīng)看過了,都說是好東西,煎后讓云門主服下,往后就能舒服許多,不必再靠著鬼刺的湯藥續(xù)命,也能與你一道騎馬練武了?!?/p>
季燕然又問:“還有第三件好事嗎?”
“貪得無厭!”李璟笑著罵了一句,“知道你掛念著府中人,就不留你在宮里用膳了,早些回去吧。這霽蓮明日太醫(yī)會帶過去,親自看著煎。”
“若云兒身體當真能因此物好轉(zhuǎn),我將來定親自去草原道謝。”季燕然道,“皇兄,我還有另一事想問?!?/p>
李璟點頭,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關于孜川秘圖,藏在鳴鴉寺的機關匣,可要盡快取來?”
“自然,不過這回無需你親自去取,橫豎近來東北無事,朕便命少城回來了,由他去辦這個差事。”李璟道,“雖說有些對不住張將軍,但誰讓你是朕的弟弟呢?自然要更徇私照顧些。”
柳少城是朝廷鎮(zhèn)北大將,擅長雪中作戰(zhàn),也是李璟的心腹。
季燕然笑道:“那我可得請少城喝杯酒?!?/p>
“你在西北也辛苦,難得閑下這段時間,就多陪陪云門主吧,他為了你,當真吃了不少苦頭?!崩瞽Z收起笑容,嘆氣道,“當日的烙鐵,朕也是萬萬沒想到,亦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
“皇兄言重了。”季燕然道,“云兒的脾氣我知道,他過去苦慣了,嘗得一點點甜,便萬般珍惜,也萬般小心,寧愿自己受苦,也不想給旁人多添一絲麻煩。”
“去吧。”李璟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云門主像是極喜歡那把鳳棲梧,明日朕還是命人送去蕭王府吧?!?/p>
季燕然:“……”
他在十幾歲時,曾因頑劣不服夫子管教,而在街上買了一把類似于嗩吶、聲音又巨大的西域樂器,送給了夫子的寶貝兒子,教他吹上了癮,據(jù)說三天就吵瘋了滿宅子的人。當初只有惡作劇得逞的喜悅,現(xiàn)在倒是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行徑有多么惡劣——魔音貫耳,確實連心都像是被鉗子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太妃顫著聲音道:“這……云兒是不是在練什么邪門功夫?”
江凌飛捂著她的耳朵,潸然淚下。我下午便要動身去長纓峰埋寶藏了,只留干娘一人在家,可務必要保重啊!若實在受不了,就去宮里找惠太妃聊聊天,或者干脆住到甘武殿。
季燕然忍無可忍,甩起衣擺坐與云倚風身后,握住他的雙手。
云門主納悶:“咦?”
“這曲子不好聽,太殺氣騰騰了些?!奔狙嗳挥仓^皮夸完,便道,“我教你另一首?!?/p>
云倚風奇道:“原來王爺還會撫琴?”
原是不怎么會的,但與你相比,人人都能稱一句會。
季燕然捉著他的細長手指,依次撫過琴弦,輕攏慢撚抹復挑,緩緩流淌出含情脈脈的調(diào)子來。
這是宮中樂師譜的曲,據(jù)說那是一個六月的夜晚,王城的燈火很亮,年華正好的姑娘們擠在河邊,放著桃花形狀的河燈,期盼能遇到情郎。水里倒映著漫天星河,有個書生站在河對面,不由看呆了,直到被同行的人推了一把,方才回過神。倉皇低下頭,水中卻恰好飄來一條繡花帕子,他撈了起來,對面便有個姑娘羞紅了臉。
樂師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他也高興極了,覺得這個朝代真好啊……回去之后便譜了此曲,連名字都沒有取,就迫不及待進獻給了帝王。
以后就叫無名曲了,只是雖無名,卻有情,聽得人心曠神怡,骨頭也軟了幾分。
一曲終了,府中下人都松了口氣,想著老太妃終于能安心午睡,而云倚風也已靠在季燕然懷中,只在這滿園的絢爛夏花中,穿一身雪白的衫子,看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