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雪封山
此番同往賞雪閣的人不多,錦城鏢局的金家父子已先一步出發(fā),至于那弱不禁風(fēng)的書生,名叫祁冉,是集市上花花綠綠招財椅的主人、東北富戶祁老爺?shù)膬鹤樱@回是被父親派來專程給岳名威賀壽,由于身子骨弱,總是貼身帶著一名小廝,那小廝長了一張娃娃臉,穿上錦緞棉襖,看起來頗為吉祥討喜。
午后,季燕然敲門:“云門主,席間那位漂亮姑娘,此時正拎著一個大包袱站在院中等你,聽下人說,她光是新衣裳就帶了十幾身?!笨醇軇菔且T足了勁梳妝打扮。
“她叫柳纖纖,是溯洄宮弟子,不是什么文弱姑娘?!痹埔酗L(fēng)道,“我與她上回見面時,不過點頭之交?!?/p>
季燕然道:“所以門主的意思,她突然變得柔情萬種,是另有所圖?”
“有沒有所圖不知道,但至少不該圖我。”云倚風(fēng)道,“事出蹊蹺,王爺還是多加小心吧?!?/p>
而待兩人收拾停當(dāng)出門時,柳纖纖依舊等在原地,看起來是鐵了心要一同上山。
云倚風(fēng)問:“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柳纖纖脆生生道:“云門主,你娶了我吧?!?/p>
云倚風(fēng)驚了一驚:“我為何要娶你?”
“我今年都二十歲了,也到了該嫁人生子的年紀(jì)?!绷w纖道,“而這江湖中的年輕男子,只有門主看著還稍微順眼些?!?/p>
“名門少俠何其多,姑娘何必選我這多病之人?!痹埔酗L(fēng)苦口婆心,一邊說話一邊捂住胸口,看架勢又要開始咳。一旁的季燕然趕緊抖開大氅,將他囫圇裹住塞進(jìn)了馬車?yán)铩?/p>
“喂!”柳纖纖跺腳,眼見馬車已駛出院落,自己也趕緊騎馬追了出去,此舉又引來身后家丁一片哄笑,都說這姑娘了不得,臉皮看著比男人還要厚,也不知能不能抱回如意郎君。
山道上,云倚風(fēng)問:“還在追嗎?”
季燕然往馬車外看了一眼,點頭。
云倚風(fēng)嘆氣:“看來往后這段日子,怕也求不到一個安生?!?/p>
縹緲峰本就地勢高險,再加上地凍天寒,即便是武林高手,攀爬起來也得費些功夫。行至途中,季燕然打趣:“不去看看后面那位柳姑娘?”
“既無心招惹,那又何必噓寒問暖,作出一副熱情模樣?!痹埔酗L(fēng)道,“況且她是溯洄宮的大弟子,體力總要強(qiáng)過我這病人,若非得關(guān)心,也該旁人關(guān)心我才是。”
季燕然順勢扶了他一把:“可否冒昧問門主一件事?”
云倚風(fēng)點頭:“王爺請講?!?/p>
季燕然道:“你冷嗎?”
云倚風(fēng):“……”
這山中風(fēng)雪浩浩,季燕然裹著毛皮大氅與圍脖,尚且覺得臉上生疼,云倚風(fēng)卻只穿了一件素白紗衣,寬袖被風(fēng)卷得漫天亂飄,腰系一條藍(lán)錦玉帶,更顯身形纖細(xì),隨時都有可能被刮跑。
見對方不說話,季燕然索性握過他的手腕試了試,依舊滾燙,可看臉頰卻又被凍得泛白,觸手生寒,真如細(xì)膩玉雕一般。
云倚風(fēng)站著不動:“王爺摸夠了嗎?”
季燕然淡定把手收回來:“究竟是什么毒?”
“江湖里的邪門歪道,說出來恐污了王爺?shù)亩??!痹埔酗L(fēng)一笑,“總之找到舍利子后,我就能用血靈芝解毒,現(xiàn)在倒也不必發(fā)愁?!?/p>
季燕然道:“聽聞這江湖中最好的神醫(yī),在南海迷蹤島上?!?/p>
“去過了?!痹埔酗L(fēng)登上一處高地,“血靈芝就是他告訴我的?!?/p>
是嗎?季燕然裹緊大氅,把話題轉(zhuǎn)到別處。
柳纖纖不遠(yuǎn)不近跟著兩人,肩上雖扛著巨大包袱,腳步卻依舊輕快,看起來絲毫也不在意云倚風(fēng)的冷淡態(tài)度。縹緲峰茫茫大雪一片白,只有在極少的隱蔽處,才能尋到一兩處裸露巨石,柳纖纖用掌心撫過青灰石面,又湊近鼻翼聞了聞,是若有似無的硫磺與火油氣味。
……
直到傍晚時分,一行人才抵達(dá)位于峰巔的賞雪閣。
暖房內(nèi)早已備好酒菜,除了金家父子,還有另一名年輕男人,一身公子哥打扮,看著極為熱情,自稱是岳名威的侄子,名叫岳之華,此番是特意代替叔父上山,招待各位貴客。
他笑著迎上前:“方才我還在與金伯伯說,若云門主與季少俠再不到,菜可就該涼了,兩位快請入席,還有柳姑娘,也一道喝一杯吧。”
“祁冉公子還沒上山嗎?”云倚風(fēng)拉開椅子。
“他呀,看著就手無縛雞之力?!痹乐A搖頭,“聽說叔父派了幾名高手沿途護(hù)送,可那種文弱書生,哪里受得住這大風(fēng)大雪,也不知為何硬要來?!?/p>
季燕然道:“書生文人,總是偏愛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喂,柳姑娘?”這房中分明就有很多椅子,為何非要搶我手中這把。
柳纖纖聽而不聞,硬是擠在了云倚風(fēng)旁邊。
季燕然頗為不滿:“江湖俠女,都像姑娘這般蠻不講理?”
“這里離門近,又漏風(fēng),季少俠還是尋個暖和的地方去坐吧?!绷w纖隨手一指,“我看金掌門旁邊就很好?!?/p>
季燕然卻一樂:“既然金掌門身邊的位置又暖和又舒服,自然應(yīng)該由姑娘過去享受,我還偏偏就要坐在這里?!?/p>
柳纖纖柳眉一豎:“你休想!”
云倚風(fēng)單手撐住眉心,顯然對自己成了香餑餑這件事頗為煩惱。眼看他二人還要繼續(xù)爭吵,索性端起桌上酒杯,白色衣擺只在燈下一閃,人就已經(jīng)坐到了金滿林與金煥中間。
果真挺暖和,也挺舒服。
“云門主!”柳纖纖單手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也跳了跳。
“我說這位姑娘。”季燕然拉過椅子坐下,“云門主這兩天還病著,若被你鬧得吃不下飯,怕是晚上又要咳。既想嫁人,就要學(xué)著溫柔體貼一些,否則成日里像個土匪悍婦,誰人敢娶?!?/p>
“要你管,又不是要嫁你!”柳纖纖依舊嘴硬,卻也總算消停下來,拿起筷子忿忿吃菜。
氣氛稍顯尷尬,岳之華一邊替眾人添酒,一邊打圓場道:“既然同來賞雪,心平氣和自是最好,否則豈非白白辜負(fù)了這美景,來來來,大家同飲一杯。”
“西暖閣里的那位客人呢?”云倚風(fēng)問。
“暮成雪?”提起這個名字,岳之華的聲音不由就放低,“叔父早就叮囑過,千萬莫要招惹他,我可不敢去請。”
金煥跟著道:“父親上山時也在說,這姓暮的脾氣古怪功夫高,大家還是別去觸霉頭了。”
金滿林聽到眾人的交談內(nèi)容,于是問:“怎么,云門主想去會會他?”
“好奇罷了?!痹埔酗L(fēng)笑笑,“難得有機(jī)會同在一個屋檐下,還以為能共飲一杯。”
金煥連連搖頭:“我倒是巴不得不見,這些善惡不分的殺手,向來只能用銀子使喚,想交心做朋友,怕是難過登天?!?/p>
“金兄說得也對。”云倚風(fēng)贊成一句,又替自己盛了一碗羊肉湯,“大家都嘗嘗,這湯里加了甘蔗,煮得極鮮甜?!?/p>
他說這話時,廚娘恰好端著食盒進(jìn)來,聽到后笑道:“公子若喜歡喝,鍋里還有?!彼硇胃邏?,手腳俐落,一看就是做家事的好手,這回也是專程被岳名威送上山,給賞雪閣的賓客們做飯,平日里被人喚做玉嬸。
食盒里裝著的是一盤點心,層層疊疊做成蓮花形狀,有茶香伴著蜂蜜香。云倚風(fēng)奇道:“這是用金頂峨眉雪調(diào)了槐花蜜做餡?做法倒是稀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