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倚風答曰:“一起揍?!?/p>
季燕然笑:“好?!?/p>
張孤鶴連夜派兵搜查,也沒找到小丫頭嘴里的那個人,倒是從一間雜役房中翻出了人皮面具,后又經(jīng)過仔細排查,發(fā)現(xiàn)山莊里的確少了一名清掃雜役,是在許大掌柜出事前,由中間人推薦進來的。
“這種雜役,都是一群一群招進門的?!惫芗业溃安皇鞘裁匆o差事,當時家中又還沒鬧出亂子,因此也沒細查。”
而那中間人一聽是自己送的雜役惹出事,也嚇得夠嗆,當下就跑回店中翻看名冊。鬧哄哄折騰這一夜,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時分,季燕然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日頭,道:“回客棧吧?!?/p>
“不等回復了?”云倚風問。
季燕然道:“編造身份這種事輕而易舉,難不成對方還會老老實實報上姓名籍貫?既然明知查到的是假東西,你我又何必在此浪費時間。更何況還有張孤鶴在,他才是望星城的父母官?!?/p>
“也是?!痹埔酗L活動了一下筋骨,“我還真有些困了?!?/p>
過了一會,又補充:“又餓?!?/p>
“……”
“又頭暈?!?/p>
季燕然全部只應一聲,帶著他翻身騎上飛霜蛟。銀白大馬四蹄輕快,馱著兩人回到客棧,老張早已準備好了清淡飯菜,也早已準備好了藥浴用的熱水。
云倚風客氣道:“都說了我又餓又困又頭暈——”
季燕然往他嘴里塞了個薺菜餃子,把剩下的半句話堵回去:“吃,吃完這一盤,我親自盯著你?!?/p>
云門主滿臉哀怨,嚼得宛若牽線木偶人,恨不能吃到地老天荒。
但一盤餃子頂多就三十個,再加上蕭王殿下喂得頗勤快,一個接著一個,不多時就見了底。
云倚風道:“還要喝一點點面湯……嗨呀!”
“沒有面湯了,老張鍋都已經(jīng)刷干凈了?!奔狙嗳晃兆∷母觳?,將人一路提溜上樓梯。
王府暗衛(wèi)再度吃驚:“王爺這么著急,要去做什么?”
另一人端著碗大口喝湯,頭也不抬地回答:“看云門主洗澡?!?/p>
先前那暗衛(wèi)恍然大悟:“哦!”
……
藥浴用的藥材都是事先分好的,只消用熱水煮開后倒進浴桶。季燕然推開臥房門,迎面就是一股騰騰嗆鼻氣味,連打幾個噴嚏后驚道:“這是什么玩意?”
“藥材啊?!痹埔酗L解開腰帶,又看他一眼,“王爺打算一直這么盯著我?”
季燕然挪過一把椅子坐下:“我不盯著你,萬一又翻窗跑了呢?”
云倚風想了想,點頭:“有道理。”
他轉(zhuǎn)過身去,將腰帶隨手搭到一旁的木架上。雪色紗衣層層向下散開,像一朵夏日里盛開的花,滑下肩頭時,露出大片白皙脊背,肩膀也是單薄的,腰窩處落著一顆鮮紅小痣,挑起半寸浪蕩風情,灼灼刺人眼。
季燕然目光一斂,不自覺就錯開視線,看著窗外那湛藍長天和縹緲輕云。
“嘩啦”的水聲傳來,云倚風將自己整個身子都浸入浴桶里,眉頭微皺。
“不舒服嗎?”季燕然走上前。
“嗯。”云倚風閉著眼睛,“我調(diào)息片刻?!?/p>
季燕然找了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陪著。
浴水中也不知加了什么,聞之嗆鼻,烏黑一片,比起墨汁來也好不了多少。云倚風本就生得白,被這烏七八糟的水一浸,更似淤泥中生出來的一朵清蓮,干凈剔透又不盈一握。
一滴一滴的冷汗從他額上滑下,落在長長的睫毛上,刺得眼睛生疼,看起來倒像是剛哭過。唇上毫無血色,饒是四周熱氣蒸騰,也沒能把他熏出半分紅潤。
季燕然將手指搭那纖細頸間試了試,而后便一掌按在他背上。
云倚風渾身一顫,一直憋在胸腔的郁結(jié)悶氣總算呼了出來。
季燕然繼續(xù)幫他調(diào)息,卻覺得浸入熱水的手臂細密刺痛,像是傷口觸到鹽巴,灼肉燒心。
怪不得……他眉頭微皺,又想起了靈星兒嬌憨那句“泡著不舒服,門主經(jīng)常偷奸?;?。
可這刺骨之痛,又哪里只是不舒服。
大半個時辰后,季燕然撤回內(nèi)力,輕聲問:“好了嗎?”
“嗯?!痹埔酗L眼前發(fā)黑,趴在浴桶邊沿喘氣,“我先歇一會?!?/p>
季燕然扯過一邊的布巾,將他**裹了出來:“先前你經(jīng)常說要泡藥浴,也是一樣嗎?”
“一樣。”云倚風靠在他懷中,嗡嗡道,“可若沒星兒與弟子盯著,我就能偷偷減些藥量,會舒服些?!?/p>
季燕然聽得無奈,把人放回床上:“你這樣的病人——”
“你不懂。”云倚風打呵欠,“若我原本能活三年,有了這藥浴,頂多能活三年一個月,為了區(qū)區(qū)三十天,卻要吃這莫名其妙許多苦,若非清月哭著喊著追著我打……不是,求我,我才不泡?!?/p>
季燕然捏起他的下巴:“三年?”
“或者五年吧,又或者一年兩年,說不準?!痹埔酗L原想再提一提血靈芝,卻又實在精疲力竭,嘴里嘀咕兩句,身子一歪就睡了過去。
季燕然伸手將人接住,**的墨發(fā),像浸水后的冰冷緞子。
他取過手巾,將那一頭長發(fā)仔細擦干,見床上也沾有不少水,索性將人重新抱起來,帶回了隔壁房中。
暖和蓬松的被褥,香氣也是極溫柔的。
大片陽光透過雕花窗,如融化后的金,斑駁地流淌進臥房。
院中的男人們正在聊天說笑,聲音經(jīng)過層層阻隔,入耳就只剩下斷續(xù)模糊的嘈雜,小孩子鬧著,婦人們笑著,都是溫情脈脈的人間美好。這靜謐的午后啊,似一把化不開的蜜糖,粘稠地裹住了心,使人越發(fā)貪戀這三千繁華。
云倚風放松身體,徹底墜入了黑甜夢鄉(xiāng)。
季燕然輕輕替他關(guān)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