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昨日聽了說書先生的書,這會兒正在興頭上,聽說戲排好了,就邀了后宮妃嬪們一起去戲閣一觀。近來他為著征兵的事日夜憂心,很久沒進(jìn)后宮了,叫著妃嬪們一起,也是恩澤。
沒叫御駕,由李公公跟著,皇上慢慢往戲閣溜跶,順便看看這御花園的好風(fēng)景。
走到一處及人高的灌木旁,就見通往戲閣的岔路前搖曳地走著兩個女子。
皇上后宮人數(shù)眾多,不是極寵愛或常見的,光看一個背影也認(rèn)不出是誰。但每個人身邊只跟了一個宮女伺候,顯然位份不高。
就聽黃衣女子道:“姐姐可聽說了?這出戲是個奴才寫的?!?/p>
綠衣女子點頭,“聽說是奴籍來著,別的倒不清楚?!?/p>
“姐姐,你知道我向來性子直,心里有話就直講了。讓咱們?nèi)ヂ犨@樣的戲,這不是自降身份嗎?”
“哎,你怎么想的我明白。咱們聽著文人墨客寫的故事改的戲,也算雅事。聽個奴才寫的東西,就算是好的,也總覺得不適?!?/p>
“姐姐最懂我了,若不是后宮娘娘們都去了,我都想裝病算了。”
綠衣女子拍了拍她的手,說:“咱們這種位份低的,也就是去當(dāng)個陪看。要說犯隔應(yīng),皇后、妃位的姐姐們聽了,不是更不知該哭該笑嗎?”
黃衣女子嘆道:“也是。別說咱們了,百姓們到時也未必買賬,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才是啊?!?/p>
兩位女子慢慢走遠(yuǎn),皇上卻一直沒動。
李公公小聲提醒:“皇上,該移駕了?!?/p>
皇上未動,問李公公,“此事,你怎么看?”
“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懂這些?”李公公躬身小心伺候著。
皇上用余光看向他,“你跟了朕這么多年,你有什么本事朕清楚得很,說吧?!?/p>
李公公“哎”了一聲,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太懂了,但也是因為他跟了皇上四十多年,別人不能說的,他還敢說幾句,“各宮主子有異議也是正常的,之前四殿下和賢少爺不也有所顧慮嗎?這議論的話是不好聽,可理是這么個理。如今只是主子們私下嘀咕,等戲放到民間,那議論肯定比宮中大得多,恐怕也更不好聽?!?/p>
皇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你覺得祁襄這奴籍該去嗎?”
“哎呦,皇上,這奴才哪知道啊?!崩罟炭值溃骸斑@事還得皇上您來定奪。奴才跟您說的,不過是尋常人的看法?!?/p>
“那你就‘尋?!拚f說,這奴籍該不該去?”相比別人,李公公是待在他身邊最久,也是最得信任的人。有些不傷大雅的事他懶得拿去讓群臣爭辯,就會問問李公公的看法。未必盡聽,也是一個參謀。
李公公略一琢磨,道:“那奴才就大著膽子說幾句。當(dāng)初祁邑之事,祁襄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祁邑重嫡輕庶,這也不算什么秘密。祁襄在宮中讀書那會兒,奴才也聽過些閑話,說祁襄的生母方氏在府上并不受寵,祁襄也不受重視,從家中帶來的午飯往往不像樣子,賢少爺還經(jīng)常分自己的午飯給他。這樣一看,有嫡子在的祁邑,就算有什么事,應(yīng)該也是跟嫡子說,祁襄排不上的。祁襄如今全是讓祁邑所為給牽連了?!?/p>
皇上不置可否,讓李公公繼續(xù)。他也為人父,也為人子,在嫡庶子問題上,他曾經(jīng)歷過,也正在經(jīng)歷著。重嫡輕庶的結(jié)果往往就是庶子是家中擺設(shè),有沒有都一樣。
李公公接著說:“如今祁襄做戲文有功,還給您出了主意。您向來最心軟,又愛惜人才,若還他自由之身,日后祁襄必會知恩圖報,為您所用?!?/p>
皇上抬步慢行。
李公公不知圣意如何,伺候得更小心了。
走出一段后,皇上突然問:“之前你說何尚書的女兒跟祁襄當(dāng)街吵起來了?”
這事李公公可沒忘,而且現(xiàn)在外面還正傳著呢,“是。說是馬車失控了,驚著了何小姐,何小姐說話就難聽了些。何小姐脾氣直,但素日也沒有出格的事。都是些茶余飯后的閑話,皇上不聽也罷。”
皇上微笑道:“一個是奴才,一個是官家小姐,祁襄怕是單方面被罵吧?若真還嘴鬧大了,早已經(jīng)進(jìn)府衙了?!?/p>
皇上這一笑,李公公心里松了半截,跟著笑道:“皇上明鑒。”
皇上嘆了口氣,“既然能為朕分憂,那就是好孩子。明早去傳旨吧,再賞些筆墨之物,以示褒獎?!?/p>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