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暮海天鐘
第202章 回朝
暮色沈沈,玉衡鐘聲。
江州全城縞素,城外漫江燈火,長江風平浪靜,水燈順流而下,淌向暮色里,黃昏夜空的盡頭。
蔡閆站在宮中樓閣高處,遙望長江盡頭的一抹緋色,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武獨與段嶺連這都能避過。馮鐸精心設計的路線全部被他們繞了開去,直到臨近江州時,蔡閆才發(fā)出了雷霆萬鈞的一擊。
卻沒想到,武獨的功夫已至無人可擋之境,一人,一劍,殺掉了自己安排的足足一百一十二名刺客,而且還是在玉衡山的帝陵前!蔡閆得知武獨與段嶺下山后,登時兩眼發(fā)黑,知道最后的一戰(zhàn)即將到來。
不久后,大陳真正的皇帝,便將來到朝堂上,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臉色已經(jīng)與死人無異,更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殿下?!瘪T鐸在蔡閆身后說,“已經(jīng)傳令謝宥,全城宵禁?!?/p>
“晚了。”蔡閆說,“他們已經(jīng)進城了?!?/p>
馮鐸的性命也保不住了,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但馮鐸原本就是個死囚,不過是再死一次而已。
“殿下?!瘪T鐸說,“守陵衛(wèi)不過二十八人,臣又派了一隊人去,將尸體都處理好了,并以殿下的名義發(fā)出一道密令,調(diào)用影隊離江州辦事。”
“你覺得這有用嗎?”蔡閆閉著眼,沈聲道。
馮鐸答道:“至少謝宥不會知道影隊的事,朝中大臣,也不會知道?!?/p>
“所以呢?”蔡閆說,“守陵衛(wèi)一夜覆沒,大家又不是聾子,瞞得過誰?”
馮鐸又說:“臣派人看過,先帝陵寢中的黑鐵帝鎧沒有了?!?/p>
蔡閆只是不說話,馮鐸又躬身道:“臣讓人刻意制造了一個假象,有人進帝陵,偷走了陛下的帝鎧,并密令黑甲軍。如今正值多事之時,恐有奸人借機作亂,讓黑甲軍嚴加防范,注意形跡可疑之人。若能抓到武獨與王山,在他們的身上搜出帝鎧,便可坐實居心叵測一罪。”
蔡閆說:“晚了,已經(jīng)晚了?!?/p>
“還有機會。”馮鐸耐心地說,“殿下,咱們還沒有輸?!?/p>
蔡閆轉(zhuǎn)身,看了馮鐸一眼。
“你知道嗎?”蔡閆說,“今日烏洛侯穆出宮,聽見一個傳聞,街頭巷尾正在議論,孤不是先帝的親生兒?!?/p>
“那是臣派人去散播的謠言?!瘪T鐸恭敬答道。
蔡閆:“……”
馮鐸又說:“謠言突如其來,陛下尚未出殯,朝中大臣若聽見此言,定認為乃是有人蓄意散布?!?/p>
“然后呢?”蔡閆眉頭微蹙,感覺到了一線希望。
馮鐸答道:“明日早朝時,臣已安排御史臺上一奏本,殿下只要佯裝無奈,不治此謠言之罪即可。屆時,將由兵部、禮部陳大人、簡大人并內(nèi)閣鄭老出面,要求追查這捕風捉影的謠言?!?/p>
“謝將軍定會站在殿下這一邊?!瘪T鐸說,“讓他帶人搜查,只要找到王山與武獨下落,查到帝鎧下落,他們便跑也不是,來也不是?!?/p>
“他們跑了?!瘪T鐸說,“正可證明與這謠言有關(guān);來了,正好,不必問緣由,一并收押,只要武獨不與王山在一處,讓烏洛侯穆去賜他一個全尸即可,再推在牧相身上,當可坐實他一個殺人滅口的罪名?!?/p>
馮鐸的計謀一環(huán)套著一環(huán),蔡閆這么倉促一聽,腦子只半晌轉(zhuǎn)不過彎來,皺眉思索片刻,說:“聞之尚可,但……萬一謝宥信了他怎么辦?”
“謝宥不會信他?!瘪T鐸說,“憑什么信他?”
蔡閆道:“謝宥那人疑心太多,就怕瞞不過。你想,王山為何平白無故要來蹚這渾水,他毫無動機。若我是謝宥,反而會信他,只因一切實在太反常了?!?/p>
馮鐸沈吟片刻,而后說道:“那么就剩最后一個方法了,但這方法,無異于與虎謀皮,將謝宥打成與他們一伙的,意圖謀反?!?/p>
蔡閆說:“如今江州盡在他掌握之中……”
“讓韓濱進城。”馮鐸說,“韓將軍手中有五萬重兵,正在趕來的路上,最遲明天晚上,就能到江州了?!?/p>
蔡閆沉默不語,許久后,轉(zhuǎn)身下樓去。
馮鐸背上全是汗,被風一吹,甚有涼意。片刻后,蔡閆看了馮鐸一眼,長長吁了口氣。
“按你說的辦吧。”
蔡閆最后答道。
舉目天下,萬里河山中,自己人就只有身邊的兩個,一個是馮鐸,一個是郎俊俠。馮鐸再次以保護太子為名,從西川抽調(diào)訓練中的武士前來江州,如今人手嚴重不足,影隊與預備軍俱幾乎全軍覆沒,若黑甲軍識破蔡閆的身份,那便休矣!
夜色中,漫江花燈光華流轉(zhuǎn),黑暗里,卻有兩人等在城門外,上了一輛馬車,悄悄進城。
武獨疲憊不堪,身上好幾處箭創(chuàng),繃帶下仍滲出血來。一上車,段嶺便馬上解開武獨外袍,再解他夜行衣,露出他的肩背,為他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