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cè)。”趙奎說。

“這事須瞞不得四殿下?！蹦?xí)邕_又說。

“回丞相與大將軍?！蹦俏氖磕耸悄?xí)邕_的首席謀士，客客氣氣道，“不妨安他一個投敵之罪，如此方可說動四殿下?！?/p>

“唔?！蹦?xí)邕_點了點頭。

“須得簽發(fā)調(diào)兵令?！壁w奎說，“六年前李漸鴻逃亡之時，我們就調(diào)過一次兵員，如今西路全是他的舊部，只怕不戰(zhàn)而降?！?/p>

“調(diào)吧?！蹦?xí)邕_起身，說，“事不宜遲，我這就進宮一趟。先以今圣之名發(fā)譴書，昭告天下，定他投敵與謀反二罪，再數(shù)其八大罪狀，簽發(fā)調(diào)兵令?？墒谴藭r調(diào)兵，只怕來不及了?！?/p>

“要牽制住他，我自有辦法?！壁w奎胸有成竹道。

牧?xí)邕_微微瞇起眼，趙奎說：“丞相，這就請吧?！?/p>

牧?xí)邕_率兩名心腹，一文一武，出將軍府，上了馬車，昌流君趕車，文士與牧?xí)邕_進車內(nèi)去。

“長聘?！蹦?xí)邕_倚在車內(nèi)榻上，說。

“是，丞相?！蹦敲麊鹃L聘的文士恭敬道，“烏洛侯穆想必是掌握了李漸鴻的某個弱點?！?/p>

“會是什么弱點呢？”牧?xí)邕_喃喃道。

長聘想了想，說：“四年前，武獨與影隊趕往上京，隊長死在上京城，李漸鴻顯然并不在該處，是什么讓烏洛侯穆不惜露面與武獨交手？那時屬下便推測，唯一可能是，李漸鴻的妻兒正在上京城內(nèi)?！?/p>

“唔?！蹦?xí)邕_說，“有道理，若得其妻兒作為人質(zhì)，倒是能緩得一緩的，就怕緩不得多久。”

長聘又說：“只怕趙奎不僅僅是想拖住他，而是想殺他?！?/p>

牧?xí)邕_笑了起來，說：“那就當(dāng)真是癡人說夢了。”

長聘道：“趙奎此人行事如用兵，未想好下一步，絕不會貿(mào)然落子，先殺其妻兒，李漸鴻定會心神動蕩。就此誘敵，再陷之，殺之，想必不難，烏洛侯穆但凡辦到這一點，甚至不必他親自去見李漸鴻，只要將人頭送去，趙奎便勝券在握?！?/p>

牧?xí)邕_說：“這頭顱，想必比四殿下的好用多了。”

牧?xí)邕_一番大笑，長聘附和著笑了幾聲，牧?xí)邕_又說：“不好辦吶。”

馬車停下，昌流君下車，牧?xí)邕_便進了皇宮。

李衍秋正在廊下站著，牧?xí)邕_一路走來，邊走邊朝李衍秋行禮。

“退下吧?！蓖蹂铃\之吩咐手下道。

牧?xí)邕_朝牧錦之笑了笑，背著手，站在廊下，沒有說話，牧錦之看了兄長一會兒，只得轉(zhuǎn)身離開。

李衍秋打量牧?xí)邕_一眼，牧?xí)邕_便行了一禮。

“參見王爺?！蹦?xí)邕_說。

李衍秋再瞥牧?xí)邕_身后的昌流君，朝牧?xí)邕_說：“牧相已有好些日子沒來了?！?/p>

牧?xí)邕_答道：“今日正有十萬火急的軍情，特來啟稟陛下?！?/p>

“父皇喝了藥?！崩钛芮镎f，“已睡下，凡事但言不妨?！?/p>

牧?xí)邕_說：“三王爺借到耶律大石一萬精兵，正在南下的路上，以清君側(cè)之名，取道西路，三個月內(nèi)，便可到西川城下?！?/p>

“我就知道三哥沒有死?！崩钛芮锏馈?/p>

牧?xí)邕_沒有回答，只等李衍秋說出關(guān)鍵的那句話。

李衍秋靜了很久，末了，只說了一句。

“我想他了?！?/p>

話音落，李衍秋轉(zhuǎn)身離去。

牧錦之這才從柱后現(xiàn)身，注視著兄長。

“我向來是個識趣的人?！蹦?xí)邕_微微一笑，答道，掏出一封折子，遞給牧錦之，示意讓她去辦。

燈光從窗格透出，照著西川寒冬里的飛雨，牧錦之于玉案上鋪開黃錦，提筆，蘸墨，交到李衍秋手上。

牧?xí)邕_在外負手微笑等候，片刻后，書房中傳來一聲巨響，李衍秋將案上筆架、筆洗一并摧到地上。

牧錦之將圣旨取出，交給牧?xí)邕_，牧?xí)邕_接過，轉(zhuǎn)身離去。

正月十五，調(diào)兵令發(fā)到玉璧關(guān)前，軍隊開始調(diào)動。

二月初一，李漸鴻抵達長城下，猶如一場颶風(fēng)，消失在大漠盡頭，二月初十，榆林、玉帶等地如臨大敵，李漸鴻卻轉(zhuǎn)眼出現(xiàn)在四百里外的居庸關(guān)，一場夜襲，分出先頭部隊，里應(yīng)外合，破居庸關(guān)，卻不貿(mào)進，廣發(fā)勤王令，召集兵馬。

但凡在西川城破前來投，一律將功抵過。

三月初一，江州、揚州、交州、荊州等地震動，與此同時，朝廷發(fā)出蓋有玉璽的圣旨，列李漸鴻八大罪狀。

李漸鴻卻很有耐心，擁兵居庸關(guān)前，等候第一場也是最難打的硬仗，待東西兩路互換兵馬，擊其疲敝之時。

李漸鴻不在，段嶺的生活卻仍十分規(guī)律，白天讀書，晚上與蔡閆習(xí)一會兒劍，練練基本功。

上京的初春刮起了遮天蔽日的風(fēng)沙，又到每月歸家之時，段嶺自己收拾了東西，預(yù)備回去時，卻看見一名女孩站在巷內(nèi)不遠處，與蔡閆說著話，末了，還看了段嶺一眼。

那是丁芝，已很久不見了，她與蔡聞有過一段舊情，如今想必多少也照拂著無依無靠的蔡閆，段嶺與她打了招呼，經(jīng)過時，丁芝卻遞給他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段嶺馬上就知道是李漸鴻寄來的，當(dāng)即匆匆忙忙回家拆信。

刮去火戳，上頭字體卻非父親慣用，顯然是怕暴露消息，換了端端正正的字跡，如同版上印出來一般。沒有擡頭，也沒有落款。

【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征途十之已過其二，塞外風(fēng)沙遍野，茫茫塵世，唯念你那小天地中花團錦簇，生機盎然?！俊救松谑?，最得意不過手握山河劍，愿為君司南?！?/p>

【燒！】

段嶺實在舍不得燒這信，翻來覆去，讀了又讀，塞在榻下，夜半終于爬起來，細細地又讀了一次，才終于心如刀絞，將信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