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旋

天色漸晚，段嶺想起與蔡閆的約定，耶律宗真便著人去傳信，令蔡閆也一同過來喝酒，瓊花院外封了街，段嶺一下車便覺得有一點不妥。

那次尋春朝耶律大石引見李漸鴻，耶律大石多半起了防備之心，如今將皇帝帶到此處，始終欠缺考慮。段嶺一邊尋思一邊跟著耶律宗真，過走廊時，冷不防與尋春打了個照面。

尋春朝耶律宗真稍一點頭，說：“公子?！?/p>

二人從未碰過面，耶律宗真也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但段嶺知道尋春一定心下雪亮，瓊花院為韓捷禮安排了一房，耶律宗真入座，耶律大石入座，段嶺便在外間坐著等傳喚，接手巾，進菜，避免聽到他們的談話，耶律宗真也不召段嶺進來，只是與韓捷禮閑聊。

丁芝捧著酒菜過來，與段嶺對視。

“我先嘗嘗?！倍螏X說。

丁芝定定注視著段嶺，繼而一笑，親自拈過一小碟菜，素手纖纖，遞給段嶺。

段嶺知道這么一來，便已經(jīng)發(fā)出了警告，讓她們不要輕舉妄動。瓊花院不至于直接在酒菜里下砒霜，但保不準會不會用什么慢性藥。若真有心，當(dāng)真是防不勝防。

外頭侍衛(wèi)先試過菜，端進來時段嶺又試了一次，方親手端著進去，酒菜上齊后，里頭耶律大石等人聲音不大，聽不到什么。段嶺心道真是麻煩，韓捷禮一直跟著耶律宗真，寸步不離，令他無暇與耶律大石商談，總得想個辦法將他支開才是。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耶律宗真召自己隨同前來的用意。不多時，里頭吩咐人添一壺酒，段嶺便接過酒，端著進去，耶律宗真倒也不避他，自顧自說：“……若戰(zhàn)事持久，說不定趙奎要將玉璧關(guān)那一路也調(diào)下來，配合夾擊李漸鴻……”

段嶺踩到袍襟，在袍子上一絆，半壺酒灑出來，灑了韓捷禮半身。

韓捷禮：“……”

段嶺馬上放下酒壺，給韓捷禮擦拭，韓捷禮的涵養(yǎng)卻很好，怒氣一現(xiàn)即逝，皺眉道：“段嶺，可得罰你三杯?！?/p>

“當(dāng)真該死?！倍螏X賠笑道。

耶律宗真與耶律大石正說著話，看也不看韓捷禮，隨口吩咐道：“看看瓊花院內(nèi)有無暫換的衣裳，借一套先穿著?！?/p>

“平日里都常備著了?！表n捷禮說，“車上就有，著我那伴當(dāng)去取來?！?/p>

段嶺忙喚人過來，做了個“這邊請”的動作，帶韓捷禮下去換衣裳。偏廳中燈火通明，段嶺接過衣服，在旁伺候韓捷禮。

全程中二人不發(fā)一言，偏廳內(nèi)詭異地沉默，只有整理衣服的聲音，直到韓捷禮換完一身衣服，離開偏廳時，方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初初覺得，你家不像是做生意的?！表n捷禮說，“但這么看來，倒也挺像做生意的?！?/p>

段嶺出了一身冷汗，知道韓捷禮已看穿他的用意，譏刺他奇貨可居，一入局就將賭注押在了耶律宗真的身上，這是生意人的頭腦，也是生意人的膽量。

段嶺笑道：“韓公子說笑了，平日里最親近的，還是蔡閆。”

蔡閆沒有來，段嶺也注意到了，耶律宗真明著說會派人去傳他，實際上卻沒有，想必就是因為蔡閆與韓捷禮來往密切，不想多個聽墻角的。段嶺這么一說，韓捷禮反而疑神疑鬼起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才是。明著將他支走，好讓耶律宗真與耶律大石有單獨談話的機會；暗地里卻表示站他們韓家的隊，這是什么意思？韓捷禮竟有點混淆，反而看不透段嶺。

段嶺心想兵不厭詐，就讓你糊涂一下，反正我又不在你大遼混前程，愛怎么想怎么想去吧。

“這邊請?！倍螏X說。

段嶺聲音一到，耶律大石與耶律宗真便有了準備，回到廳內(nèi)時，宗真說：“方才你自己說的，自罰三杯?！?/p>

于是段嶺自罰了三杯，耶律宗真笑吟吟地看著他，眼里頗有嘉獎之意。

“我一見段嶺的面，也不知為何，便覺得特別有緣?！币勺谡娉n捷禮說，“特別喜歡他?！?/p>

“還不快叩謝陛下？”韓捷禮說。

段嶺要上前跪拜，耶律宗真卻擺手道：“我們遼人不興這一套，出去用點，不必伺候了?！?/p>

段嶺知道耶律宗真該說的事情已經(jīng)說完了，便退了出去，關(guān)上門，余下三人在房內(nèi)，沿著走廊去偏廳里。笛聲悠揚飄來，若有若無的，又是那首《相見歡》，段嶺不禁想起那天與父親過來的時候。

他循著笛聲走去，見松竹林間有一兩層小樓，正是郎俊俠第一天帶自己到上京時住的地方。

尋春坐在石椅上，一襲紅裙鋪地，悠悠然吹著笛子，段嶺便在一旁看著。這笛聲是召他來的，也只有他們會知道。未幾，笛聲漸低下去，終歸于虛無。

朗月當(dāng)空，照耀人間大地。

段嶺指間拈著那封信遞出，一名侍女過來，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