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漸鴻加半瓢水,扔進(jìn)蔥姜蒜,蓋鍋蓋,擦手,說:“不會就學(xué),陛下,去拿碗,開飯!”
李漸鴻打橫抱起段嶺,段嶺被放在廳堂外,過去將碗筷擺好。
“空了沒事時,便可想想當(dāng)上皇帝以后,想做什么?!?/p>
吃飯時,李漸鴻朝段嶺認(rèn)真地說。
段嶺哭笑不得點頭,李漸鴻又囑咐道:“凡事未確定前,自個兒想想就好,不必與外人說,沒的引人嫉妒,畢竟這世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當(dāng)不上皇帝的。”
段嶺哈哈大笑,說是這么說,卻感覺還十分遙遠(yuǎn)。當(dāng)夜李漸鴻抱著膝蓋,在走廊下看星空,段嶺則翻了一會兒書,以應(yīng)付不久后將到來的考試,漸漸趴在案幾前睡著了,李漸鴻便小心地將他抱起,抱回房去,父子二人同榻睡下。
“士不可以不弘毅……”
天氣漸漸地?zé)崃似饋?,段嶺背誦曾子之言,忍不住去瞥在一旁看書的李漸鴻。
“……任重而道遠(yuǎn)?!崩顫u鴻淡然接口道。
“任重而道遠(yuǎn)。”段嶺跟著背誦。
他的心中充滿疑惑,父親孑然一人,唯一可供驅(qū)策的人便只有郎俊俠,南陳幾十萬兵馬,萬里江山,單靠一個皇族的身份,如何去收覆?
“爹?!倍螏X問道,“你認(rèn)識耶律大石嗎?”
“我認(rèn)得他?!崩顫u鴻說,“他總是假裝不認(rèn)識我?!?/p>
段嶺:“???”
李漸鴻揶揄:“就像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給揍了,被揍的那個,總是繞道走的道理?!?/p>
段嶺:“……”
“那他會找你麻煩嗎?”段嶺經(jīng)過這些時日的思索,知道父親的身份非常敏感,一旦落單,仇家興許就會找上門來。
“他不會?!崩顫u鴻說,“從前咱們是他的仇家,現(xiàn)在不是了,耶律大石這人非常狡猾,向來見風(fēng)使舵,何況他還不知道我來了?!?/p>
段嶺問:“那南方怎么辦?”
“這些日子里,我都在想?!崩顫u鴻沈吟片刻,而后說:“無非是借兵,結(jié)盟,拉攏遼國,對抗元人,耶律大石若愿意借我一萬人,拿下趙奎,不在話下。”
“他愿意借兵嗎?”段嶺問。
李漸鴻答道:“這就得想辦法了,想的正是這個辦法,要如何給出一個他不得不接受的理由。那天我與拔都的爹談到的正是這布置,我讓他陳兵玉璧關(guān),南陳的軍隊就過不來,上京唯有往西南路求援?!?/p>
段嶺說:“就像拔都一樣,把我當(dāng)作質(zhì)子留在這里……”
“不行。”李漸鴻臉色一沈,語氣森寒,“這話不可再說,在你眼里,爹是這樣的人?”
段嶺只得點頭表示知道了,片刻后偷瞥李漸鴻,覺得他似乎有一點生氣,便過去討好他,李漸鴻回過身,一手摟住他,悠然道:“絕不能讓耶律大石知道你的身份?!?/p>
段嶺“嗯”了聲,李漸鴻說:“有什么動向,爹會和你商量,莫要擔(dān)心這些?!?/p>
段嶺點點頭,便倚在李漸鴻懷里看書備考,李漸鴻則盯著案幾上一張發(fā)黃的舊地圖看,地圖上是北方的遼闊領(lǐng)土,連著玉璧關(guān)以南,直到淮水,上面寫著碩大的一個字——遼。
一連數(shù)日,李漸鴻都在思考。段嶺的應(yīng)考之日則越來越近,說也奇怪,段嶺感覺自己仿佛一夜長大了,從前喜歡的,現(xiàn)在仿佛都不太在意,不再吵吵嚷嚷想去玩。人生之中,似乎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著自己。
這就是天命罷?段嶺開始對父親生出新的強烈的情感,他對李漸鴻的崇拜從無梗概,卻漸漸地覺得,父親雖是他的,卻又對更多的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也許這正是夫子所說的,一種叫王道的東西。而這王道,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他開始避免麻煩李漸鴻,盡量不打斷他長時間的思考。夏天來了,蟬鳴不絕于耳,上京的夏天干燥涼爽,有種清新的氣息。
這天段嶺挎著個包,經(jīng)過走廊,朝廳堂里正在喝茶的李漸鴻說:“爹,我去入學(xué)應(yīng)試了。”
李漸鴻在廳堂里看著他,目光十分覆雜,卻充滿了溫暖的意味。
“你長大了?!崩顫u鴻說。
段嶺站在陽光萬丈的院子里,沐浴著夏日的太陽,不知道為什么,聽到父親這么說,他反而有點難過。
“不過爹很喜歡你現(xiàn)在這模樣。”李漸鴻笑著起身,說,“走罷?!?/p>
段嶺本不想讓李漸鴻在自己的事情上耗神,李漸鴻卻一直記得,東西都收拾好了,放在一旁,此時放下茶盞,拎著包袱起來,與段嶺前往辟雍館參加考試。
這是段嶺人生中第一次應(yīng)考,說不得心里還有些緊張,李漸鴻卻說:“不必?fù)?dān)心,考不上,爹使點銀錢讓你進(jìn)去玩就成了?!?/p>
段嶺笑了起來,緊張感被沖淡了不少。這日辟雍館內(nèi)已擠滿了應(yīng)試的學(xué)生,吵吵鬧鬧的,李漸鴻找到位置,讓他坐下,低聲說:“爹就在院子外頭那棵樹上等你?!?/p>
段嶺:“……”
“你先回去罷?!倍螏X怪不好意思的,辟雍館內(nèi)人來人往,也無人注意到他們。李漸鴻給他擺好紙筆,又說:“來日你要應(yīng)付的大場面還很多,隨便寫寫,你的能力,不必靠這么一張紙來證明,爹是相信你的,無須太認(rèn)真。”
段嶺突然明白了李漸鴻話中之意,朝父親點點頭,習(xí)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自己就是帝王家,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李漸鴻的意思該當(dāng)是不必太費勁,免得出類拔萃,引來注意。
李漸鴻朝段嶺比劃了個大拇指,轉(zhuǎn)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