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看著蘭菏, 眼神中流露出的應該是強烈的不滿,覺得蘭菏在說些瘋話、瞎話。
別說女鬼, 陽間法師這邊都想質疑:你一個做父親的, 不知道老白的本名?
姓名在陰間是很重要的符號,四大門仙家以排行論之,鬼差也多有外號, 就是不動法師,陰間還以金剛呼之。
所以,他們這些人吃驚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又不知道老白的本名。但來爺是白爺?shù)拇顧n啊!二鬼的“血緣關系”更是京城地區(qū)陰陽兩界津津樂道的趣事!
防著誰也不會防著來爺吧,怎么連他也不清楚。
好些人都往心里去了, 因為總覺得很奇怪,但也想不出為何……
蘭菏被大家看得有點惱怒, 他有什么辦法, 那老白就是一直沒說過他本名他也忘了嘛,老白老白這么喊著挺順口的,再說了:“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他不孝我不慈,沒看過我們這樣的親戚???”
眾人:“……”
水月哪管他這個理由, 氣息愈發(fā)陰寒, 藍色的衣裙顏色好像也更加深了,“你是白如意的父親?”
蘭菏笑道:“是啊,那咱們也算親戚吧, 閨女?!?/p>
眾人:“……”真會順竿爬?。?/p>
水月淡淡道:“我同他沒關系,同你更沒關系?!?/p>
蘭菏就想再聊會兒,他捎信有段時間了,按經(jīng)驗,隨時隨地救兵就來了,以多欺少的企業(yè)文化不能忘了,而且面對水月,不群毆都沒底氣。
蘭菏:“怎么會,沒關系你捉他干什么?”他一看就覺得這倆說不定虐戀情深過。
水月定定看著他道:“他是白如意?!?/p>
老白忍不住了,解釋道:“冤死了冤死了,不是親爹啊,水月都說沒關系,你還想給我扣渣男帽子。就是不知道哪一世和水月是情人,我都轉世變鬼了,她也不稀罕了,說我太市儈俗氣!人家要找的是原來那個先去投胎的負心漢,不然也不至于把我收起來……”
蘭菏:“??”
我的兒,還可以這樣嗎?
水月原是叫水月,她在地下呆久了,思路有些混亂,一時又問了遍蘭菏:“你是來找白如意的吧。”
蘭菏還是否認:“真不是找他的,我都幾天沒見到他了,聽說他和謝爺、范爺在一起,有什么好找的?!?/p>
水月:“謝必安,范無救……”
蘭菏心底琢磨,之前老白明明說去舔謝爺了,轉眼被水月抓了,謝爺、范爺難道沒搭救一把?
老白在瓶子里大喊:“她就是謝爺和范爺要抓的鬼,他倆拿我釣鬼,結果她會凈瓶捉鬼,一下玩脫了!你快給謝爺和范爺傳信??!”
蘭菏:“……”
水月把瓶口又給堵住了,喃喃道:“沒讓你說這么多?!?/p>
其他法師臉色也是變了,這要是謝爺、范爺要抓的鬼,難怪厲害得很。
蘭菏則是捋了一下邏輯,這么說是老白不知道哪個前世惹的情債,水月逃出地府想要找人,因為她生前有修行,所以得讓東岳陰司的來抓吧。范無救和謝必安想用老白來釣出水月,結果人家一看,直接瘋了:我去,我的愛人怎么成這個樣兒了,遂不認,捉起來又下意識不放掉……
大致上,應該差不離,這可真是一筆爛賬啊!
蘭菏偷偷折紙傳信,嘴上還問道:“那你現(xiàn)在怎么辦啊,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水月卻像看穿了他背后的小動作,冷冷道:“沒用的?!?/p>
蘭菏也不尷尬,笑道:“你說沒用就沒用啊?”
“咳,”思空咳嗽一聲,“恐怕真的無用,來無常,你看這天象?!?/p>
蘭菏看了眼外面黑夜一般的天氣,“云比較厚啊,怎么了?”
思空苦笑道:“你不知道?正晝而昏,此夜妖也,陰陽顛倒,一切陰神鬼物的方向感也會被影響,包括黑白無常。古人都說,凡夜妖出現(xiàn),必有大事……”
班固說,夜妖者,云風并起而杳冥,故與常風同象也。
見此妖,陰為陽,許多禍事都是此時發(fā)生,臣制君,諸侯反,帝王蒙塵……因此將這樣的天象稱為夜妖。
的確,在這樣的天象下,有些事容易瞞天過海。歷史上不止發(fā)生過一次驟夜,或者說出現(xiàn)夜妖,并非次次都生亂象。
尤其現(xiàn)在時代發(fā)展,大家開個燈就行了,人們生活沒太大影響,也不會怎么當回事,人心定,更不會亂。
但對陰間生物來說,這樣的天象之下,陰陽顛倒,仍是大好時機……
蘭菏原本不知道這天象的特殊意義,現(xiàn)在聽思空說了,就警惕起來,這是巧合嗎?他怎么不覺得。
“你到底要把老白怎么樣?”蘭菏攥緊了鎖鏈。
水月答非所問:“入佛門時,三師七證。吾師三問,是否決志出家,方才落發(fā),賜法號水月。持三百戒證菩提,十四年清規(guī)戒律,但為他,我一句話,放棄了十四年修行,隨他而去……”
這個他,指的應該是老白的前世。
佛門弟子受戒的時候,是十分慎重的,要三師七證在場,又再三問過,才出家。但不管修行了多少年,一年,十年,五十年,如果要還俗,舍去戒行,不管見證人多少,口頭說一句放棄戒行就行了。
水月看著那些和尚,最后落在宋浮檀身上,淡笑道:“你們應該懂吧。尤其是你?!?/p>
和尚們無辜地搖頭。
宋浮檀常年被認成和尚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被當成是還俗的。
宋浮檀漠然道:“前輩,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規(guī)很多了,當和尚要考證,辭職也要寫報告還俗,一句話不夠的。”
水月:“……”
水月自我感動的眼淚將滴未滴,憋了回去,“我墮入地府,只因想叫他起死回生。他卻違諾自去投胎,現(xiàn)在人都輪回數(shù)次了,他現(xiàn)今叫白如意,他不認識我,我也厭惡他(老白:……),便是起死回生,又有何用。我知道,前世今生,怎能算同一個人。”
至于么,看到我們老白后,就覺得愛情死了?沒那么差吧?蘭菏干巴巴地道:“對啊對啊,那把他放出來吧?”
水月幽幽道:“我已放下,與他再無關系,也不愿世上再有擾亂我心神者。惟愿自己重回人世,重持戒行,再拾法名?!?/p>
“這不太好吧,你嘴里說著前世今生不是同一個人,還要殺了他,這不是口是心非,不講道理么?!碧m菏說,覺得女鬼不像真看到老白太失望,才想回去當尼姑。她也真是的,這樣了還想回去修佛?是不是沒察覺自己早就變了很多,哪有正經(jīng)佛門弟子,靠把老情人殺了來斷去塵緣的。
她想趁陰陽混亂還陽,是個好法子……但是一還陽,就成了活人,不怕被他又當場勾魂嗎?
蘭菏想到這里,和水月對視一眼,突然覺得毛毛的。
……是啊,所以水月肯定不希望還陽地周圍有障礙吧,而且她得找個身體還陽,連同他們這些想阻擾她,或者說有可能阻擾她的,都要鏟除。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她對宋浮檀下手,做賊心虛呀,一看到宋浮檀就覺得他可能會干擾自己。
下一刻,水月已經(jīng)一抬手,藍色的綾子揮了過來。
蘭菏險險避開,拽住了再次揮來的綾子,竟然都有些吃力,他一用力劃開了綾子,手上那一截綾子竟化成了煞水,凍得他左手都快斷了,而且這是直接凍的魂魄。
“呼,呼?!碧m菏冷得直往手上哈氣,可他忘了自己吹出來的也是冷氣。
宋浮檀還是肉身,把蘭菏的手放到自己懷里,陽氣一下就讓他的手暖和了起來。
其他人有些傻眼,好多不認識宋浮檀的,雖看過他們一起出現(xiàn),卻沒看過這場面,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來老爺和這個人,怪里怪氣的吧……
在場唯獨思空的視角最明白,但他什么也不敢說。
“你們擋擋,我折點紙!”蘭菏趕緊對東岳廟的道士道,“打電話叫人!叫不了謝爺和范爺,咱們打電話叫活人!把江爺叫來!”
道士回神,趕緊應了一聲,可水月雖然不知道電話是何物,卻理解他們要叫人,只一抬手,他們的手機都結冰了,開是開得了機,但是這么一凍,電量瞬間為零。
蘭菏:“……”
他一低頭,哆嗦著僵硬的手瘋狂折紙。
今天開宗教文化交流會,雖然來了不少人,但是并非各個都有對付鬼神的修行,有些甚至見都沒見過鬼魂現(xiàn)身,就這些人,還得靠其他法師一起保護著呢。思空招呼著大家都聚攏在會場的角落念經(jīng)持咒,各家念各家的,有戰(zhàn)斗力的就去群毆水月法師。
蘭菏折紙,宋浮檀畫符,他的符雖然對水月沒什么用,但加持一下蘭菏的折紙是可以的,折好了就作為助力。
蘭菏心里有點不安,這天象到底要持續(xù)多久,要是一直沒有救兵,他們能挺下去么,這個前兒媳著實有點猛。
正是這時候,蘭菏聽到有道士喊了一聲:“那是誰?”
“怎么躲在那兒,是工作人員嗎?看著都勒死了?”
“來爺,怎么辦??!”
蘭菏抬頭一看,只見水月的綾子捆著一具白襯衣黑西褲的身體,臉被蒙著。
蘭菏:“?。?!”
他的身體?。?!
蘭菏想起還有點胡大姑娘的指甲,趕緊掏出來燒化了,往水月那邊一撲,忍著嚴寒撕扯藍綾子,把自己的身體給搶了回來,驚魂未定地抱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