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千名殺戮秀選手——罪犯、變態(tài)和倒霉鬼們——身穿正裝,站立臺下,像待檢閱的軍隊。
而成百上千個攝像頭對準(zhǔn)每個角落,把他們或是躍躍欲試,或是憂心忡忡的表情記錄下來,也記下夢想以佐證將來的破滅,成為激動人心的談資。
夏天心不在焉地左右張望,他左邊站著白敬安。這人一身黑色禮服,其實長得滿帥氣,但面無表情,老目不斜視地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和人發(fā)生任何形式的聯(lián)系。
另外一邊站著拉鐵,專心地看著大屏幕,一副真滿懷夢想似的模樣。
他是第一輪時抽簽的成果,就簽運來說,他們隊很不怎么樣,一隊里抽到了三個戰(zhàn)士和一個戰(zhàn)術(shù)規(guī)劃,弄得前兩輪白敬安得去身兼網(wǎng)絡(luò)后勤,夏天則去兼狙擊手。
隊里還有個家伙叫堅魁,和拉鐵一樣是地道的白癡,第二輪時死了,夏天真希望拉鐵也死了,不幸的是沒有,所以還在隊里干些蠢事。
抽簽儀式之后,他們將得到新的隊友,以補(bǔ)充空缺。沒人知道會是什么職業(yè),什么性格,會不會更討人嫌。
他擺弄口袋里缺了一只耳朵的小狗鈕扣,不明白為什么還沒把它丟掉。他不會希望帶著這個上賽場的,沒人應(yīng)該帶著這類玩意兒上戰(zhàn)場,你要帶的只有槍械、冷酷、赴死的決心和血淋淋的希望。
但他仍總是想起丟在了老家的那個妹妹,還是個孩子,生活一塌糊涂,人生中最擅長的就是躲藏,隨時會成為下城無數(shù)慘死案件中的一員。
離開時她拉著他的衣角,要他答應(yīng)一定會回來接她。他向她保證,到時編一個超級漂亮的花環(huán)帶在她的腦袋上……他又感到那種熟悉的、永遠(yuǎn)無法擺脫的胃里打結(jié)的惡心感,內(nèi)臟里有把火在燒一般的恐懼和憤怒,讓他想殺死什么,越暴力越好。
他想把這感覺按壓下去,告訴自己這司空見慣,沒人在乎,可還是沒法擺脫那種反胃感。
他心煩意亂地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表情嚴(yán)肅,不是個適合溜去衛(wèi)生間的時間,不過反正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怎么想。
他徑自離開整齊的隊伍,旁邊好幾個人盯著他看,他視而不見地穿過那一大群人,還沒走多遠(yuǎn),一個工作人員就冷著臉走過來,穿著樣式可笑又一本正經(jīng)的戰(zhàn)鎧制服,請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要去衛(wèi)生間?!毕奶煺f。
“但儀式還沒結(jié)束。”對方說。
“你不會想讓我在這里解決的?!?/p>
“抱歉,儀式很快就結(jié)束了,但在此之前,選手方陣需要保持整齊……”
“你想打架嗎?”
對方瞪了他一會兒,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之中,夏天擺出一副反正自己隨時愿意打架的樣子。
那家伙最終屈服了,讓開位置,說了句:“請您盡快?!?/p>
夏天高高興興去了衛(wèi)生間,折磨了工作人員一番以后一點也不想吐了。他四處磨蹭了一會兒,順了一把糖果到口袋里,大搖大擺地回到本來的位置。白敬安瞟了他一眼,他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還遞了枚糖果到他跟前。
白敬安搖頭表示不吃,夏天自己吃掉,還把糖紙丟到地上。注意到剛才那工作人員惡狠狠盯著他看,他同樣回以燦爛的笑容。
那天還有件無聊的小事值得一提。
大屏幕的廣告宣傳太漫長,夏天心情愉快地東張西望,然后看到白敬安的一綹頭發(fā)在微風(fēng)中翹了起來,他伸出手,把它按下去。
白敬安一把把他的手揮開,夏天說道:“翹起來了。”
對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那綹頭發(fā)又翹了起來,夏天又把它按下去,還綹了綹,讓它呆在原地。白敬安吸了口氣,像在叫自己要冷靜,忍受了他。
之后那頭發(fā)又翹起來三次,夏天每次都認(rèn)真地按回去,白敬安沒再反抗,擺出一副忍受的表情。
這只是儀式上一個無聊的小插曲,因為廣告太長,而夏天一向手欠。但這段視頻被攝像頭捕捉到,放到了官網(wǎng)“這屆有哪些有趣的新人選手”的分類中,下面有人吐槽說夏天“到底是幾歲”,有人說“好可愛”,然后幾個人討論了一下他在預(yù)選賽時的表現(xiàn),管白敬安叫“那個一臉無聊的人”。
這些人后來還形成了一個討論組,關(guān)注夏天在殺戮秀上的表現(xiàn),這種小組每次殺戮秀都會出現(xiàn),一些長久,一些短暫,像果汁里的氣泡,沒什么出奇。
沒人特別注意到這件事,但這是夏天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粉絲,這一群體以后會持續(xù)擴(kuò)大,直到變成一個怪物,動搖浮空之城龐大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