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頭也沒回,反手一劍,切在它的腰腹上,它動作滯了一下,夏天猛地把劍拔出來,轉(zhuǎn)過身,劍鋒穿過右眼,刺穿了它的腦袋。
那東西還在抽搐,但已經(jīng)死了。夏天抓著劍柄,一腳抵著尸體把劍拔出來。這把士兵用的量產(chǎn)劍在他手中發(fā)揮了十二萬分的作用。
白敬安一直覺得他戰(zhàn)斗的風格雖不經(jīng)大腦,但是極其效率,有條不紊,有著一流的統(tǒng)籌。他一定經(jīng)歷過很多次生死攸關的戰(zhàn)斗,才能積累下來這樣的本能。
人們經(jīng)常說下城的戰(zhàn)士只會打架,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兒,這是一種深入到了本能的技術統(tǒng)籌。
在黑暗森林般的下城,危機隨時到來,手邊有什么就得隨時頂上。大部分時間你不是用槍殺人,用的是生銹的叉子、碎玻璃片、細鐵絲、自己的拳頭和腦子。
夏天無疑是那個黑暗校區(qū)教出來最優(yōu)秀的學生。
第一次見夏天時,白敬安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個滿心憤怒、躍躍欲試的年輕人,不肯聽人講話,總想殺死什么。
他們性情中有些完全不同的東西,他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他,也不覺得他會喜歡自己。
上城的策劃們描述這類人的故事時,總是說得他們像個孤家寡人,擁有心碎的往事,但那些已經(jīng)過去,最終他們會在上城明媚的陽光中得到治愈——一般都會有個能搞定一切的男人或女人。
但漫長的時光從來不會過去,他們每人都有一大堆黑暗的過去,有不可原諒的仇家,遭遇過樁樁件件噩夢般的死亡,他們在下城學會的規(guī)則永不更改。
這種人沒法靠近,也無法安撫。
但是……當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那些事,足以讓一個抽簽時隨便抽到的同伙不再只是同伴,而是一個……朋友。
他自然不會變成某個受到上城影響,變得更好了的人——上城也沒有這種能力,它倒是能叫人發(fā)瘋——夏天依然是他本人。滿心憤怒,野心勃勃,有嚴重的情緒問題。
在殺戮秀的戰(zhàn)斗中,你無法控制這種關系的形成。
在白敬安看來,這就是一種精確設計的人工制品,以供消費,但卻又無法阻止,來自人們的天性。
即使盡量保持距離,白敬安仍然了知道夏天的很多事情。
他知道他有個妹妹,知道他的戰(zhàn)斗風格,他的情緒化,他的神經(jīng)質(zhì),他把他拉到安全地方時手上的力量。他笑起來的樣子。
再也不會另有一個和他一樣的人了。
蜥蜴人退開一步,發(fā)出嗚咽聲,準備再次撲來。
白敬安剛搞定一只不知從哪竄出來的長著鳥頭的蛇,他注意到夏天看到什么,順著他的視線瞟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是那只變異老鼠。
沒錯,就是那只,大概一個小時前,夏天把一把矛刺在它的眼睛里,它想把它拔出來,但沒成功,現(xiàn)在還在那里。
它長大了幾乎一倍,而在被穿透的雙眼兩側(cè),密密麻麻長出了十幾只不同的眼睛。
那無疑是人類的眼睛,帶著陰冷的恨意,死死盯著夏天。
——在基因工程的操縱下,這如人一般的智力狠毒而簡單:任何冒犯它的人,都要不惜代價地報復。
夏天不動聲色朝左移動了兩步,白敬安意識到,他希望和自己拉開距離。
因為它是沖著他來的。
白敬安不知這奇怪的善意來自何方。
他明明是個有嚴重情緒問題的刺兒頭,憤怒燒灼著他,在戰(zhàn)斗過程中有著嚴重過度殺戮的傾向,卻又總有一種奇怪的善意。
會隨手把他推開,或是下意識擋下一記重擊,即使這會給他造成不小的危險。
白敬安想,也許是因為他習慣照看別人。即使從來沒有問過,他也知道,在那個每個人都得拼命才能活下去的黑暗城市里,他很可能是周圍人中更出色的那個,于是不得不很早就得去照看別人。
不管你怎么假裝冷酷無情,也總會有這樣的人的,父母、朋友、情人、一個太小的妹妹。
即使他根本沒有那樣的能力。沒人有那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