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感慨還是陸焰會玩。當然,人界小小的鎖鏈還是鏈不住她的,她輕易化作一道風煙,奪門而出,正打算跑向院落外,一道無形的墻壁將她逼退回來。
不應該啊,陸焰渡劫的時候沒辦法施法的。
她指尖化出一道光劍,向著結界劈去,竟劈不開。
三界內(nèi),除非比她修為更高的人才能設下這樣的結界。她正掰手指數(shù)是他媽那個老王八干出這種缺損的事,一道白煙飄落在結界另一道。
是她的老朋友段昔梵。
“段昔梵,你放我出去?!?/p>
“受人之托,你就老老實實呆著吧,陸焰此生大限在七十三歲,也就剩三十六年了,很快就過去的?!?/p>
偏偏七河最恨別人壓制她的自由。
她憤恨地看著段昔梵:“我就這么不值你們的信任?”
段昔梵老實地點頭。
段昔梵在玉華山府設了結界,除非他本人來,否則沒人能破開。
她被困在了玉華山府。
陸焰這些年來不斷遠征,勢力范圍擴大,他已經(jīng)是人間極具威名的大人物了。七河跟他生了一年氣,覺得時間太慢,她怕自己這樣生氣下去會長皺紋,只好試著原諒他。已是歷經(jīng)過風霜的中年陸焰抱著她:“阿纏,你知道現(xiàn)在外面所有人都再說我金屋藏嬌,藏了個花兒一般年紀的嬌妻嗎?”
“誰?你藏誰了?你背叛我!”
七河腦子其實挺好的,就是她現(xiàn)在懶得用。
陸焰親她的眉心:“我只有你一個,不管再過幾世,都只有你一個?!?/p>
七河松口氣:“你也是個老東西了,不要學人家年少風流?!?/p>
這一世過得太慢了,八歲那年七河第一次出現(xiàn)讓陸焰叫她娘親的記憶已經(jīng)有些模糊。
陸焰以為七河就這樣安分了下來。
陸焰六十大壽,天下豪士名流都來給他祝壽。
當天七河強闖結界,被火刑燒傷元神,身負重傷。她休養(yǎng)了很久,陸焰來看她,一邊摸她柔順的頭發(fā),一邊說:“就剩十三年了,也就是鷺山府的七日,你等不了了么?”
他已經(jīng)有了老態(tài)。
七河生氣地說:“你都這么老了,我還這么如花似玉,別人看到了,肯定當你是個變態(tài)?!?/p>
“別生氣了,你知道今天來給我賀壽的有誰么?你一定想不到河神這輩子打算當皇帝了,他很快就篡位成功了?!?/p>
“那他可享艷福了,后宮三千佳麗,你是不是很羨慕?”
“他是個宦官?!?/p>
七河破涕為笑。
他們就這樣吵吵鬧鬧,平平靜靜的在玉華山過完了十三年。
十三年后,陸焰大限來臨,他垂危病榻,一身皮囊,似被人把紅塵當作一團紙揉來揉去,展開全是褶皺。
因為陸焰是來渡劫而不是自己選擇投胎轉(zhuǎn)世的,所以他接他的只有天塹,而不像張干死的時候還有鬼差。
過了這道天塹,他將飛升成仙。
他的魂魄在天塹入口遲遲未去。隔著一道結界,他看著七河抱著他衰竭的身體大哭,認識她三百年,她從沒哭得這么厲害過。陸焰生前愛干凈,看著她哭完一通,把鼻涕抹在自己衣服上繼續(xù)哭,他無可奈何地皺眉,可現(xiàn)在他只是個魂魄,沒辦法去安慰她,順便讓她放開自己的肉身,別把自己的遺體弄太臟。
痛苦大概就是如此吧,明明那么愛她,看著她在你眼前哭得死去活來,卻不能上前去抱一抱她。
…
七河上次硬闖結界落下的傷還未愈合,段昔梵怕她哭得太厲害牽扯傷勢,他出現(xiàn)在七河身后,要幫七河療傷。
七河拒絕他的好意。
她抱著陸焰的身體,抬頭滿懷恨意地望向段昔梵。
段昔梵和她相識三千年,未見過這般凌厲的目光。
“你們?yōu)槭裁匆盐依г谶@?”
段昔梵以為她在怪他們限制了她的自由,陸焰也是這么想的。
她又道:“我活了三千年,雖然性情囂張了些,但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別人的事,為什么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面前死去卻什么也做不了!”
“七河…”
段昔梵這才明白十三年前七河強闖結界,不是她受不了禁錮,而是不愿意看著陸焰變老。
“你終于明白了人世疾苦,頓悟了何謂光陰,七河,你渡劫成功了?!?/p>
“渡、渡劫?”她抹一把眼淚,諷刺道:“為了讓我渡劫,就要讓我看著陸焰死去嗎…”
她活了三千年,年輕了三千年,天地眾生在她眼里不過是一道風景,花開花落,花落化開,萬物輪轉(zhuǎn),縱似一個圓圈,有來有回。
唯獨人間的光陰,似那月河之水,朝著一個方向流去,一去不返。
她心中的陸焰,應永遠是那個持劍屹立鷺山府之巔、如皓月一般雋永的青年男子,她壽命多久,他便陪她多久。
讓她眼睜睜著他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仿佛是河水枯竭,而她成為了那空空如也的干涸河道。
原來三千年的光陰,也比不上心愛之人短短百年壽命。
見她哭聲漸弱,段昔梵道:“他已經(jīng)過了天塹,修得仙身,現(xiàn)在元神歸位,在鷺山府等你呢?!?/p>
七河漠然一笑,只覺著天地間眾神、眾鬼,沒一個可靠的、能信賴的。
除了她的陸焰。
任何生靈想要升仙,都要渡天劫,但拂流決心舍生取義之前,擔心七河一個人在世上受苦,便給她開了個后門,把自己的仙位留給她,讓她直接升仙了。
但對于其他老老實實渡過天劫的眾仙來說,這未免太不公正,所以就策劃了這場劫。
這場劫的前半段是陸焰的天劫,后半段則是七河的紅塵劫。
只有經(jīng)歷了凡塵的種種,比如光陰逝去,比如生離死別,她才能更好地珍惜仙位和她的身邊人。
…
鷺山府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
藍天似鋪開的綢緞,飄著幾縷白云點綴,一道閑云繚繞在鷺山府周圍。
陸焰一席白衣風姿飄逸,于仙臺上給眾弟子講經(jīng)。
七河化身一只鈴鐺掛在他手腕上,陸焰未動手腕,也未有風起,卻聽鈴鐺鋃鐺作響。
回枉水閣后,七河變回她自己。
陸焰好聲好氣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我講經(jīng)的時候發(fā)出聲音?”
“偏不?!?/p>
陸焰低聲下氣道:“我答應你,以后我講完經(jīng)就立刻回來陪你。”
“不要不要,我就要纏著陸上仙,誰讓我是陸上仙的纏人精呢。”
“…”
恭喜陸焰喜獲纏人精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