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曾說，若有一日他沒有了心魔，那就可以下山了，如今他真的離開那人的手掌，可心魔依舊還在。
是不是意味著，他的身下了山，心卻還困在那山上呢？
白年呆呆地看著殷承煜發(fā)酒瘋，心中越來越不是滋味。
門忽然被叩響，白年掩住床帳，過去開了門。
竺兒見是白年來應(yīng)門，還是吃了一驚，連忙跪下，道：“不知教主在此，屬下唐突了?！?/p>
白年道：“有事？”
竺兒雙手高舉起一根竹管，道：“剛才有只鴿子落到門前久久不肯離開，屬下看到鴿子腿上綁著一根竹管，上面有‘林’字，不敢擅自拆封，因此想呈給主子?！?/p>
白年伸過手掌道：“給我吧。”
“可是教主……主子說過跟阿卿哥哥有關(guān)的東西，他必須親自查看?！?/p>
白年眉毛一挑道：“拿來?！?/p>
竺兒不敢違背，只能把竹管交給他。
白年揮手叫竺兒退下，自己拆開竹管，抽出一張薄薄的帛紙。
“殷教主，小林被武林盟帶走，生死不明。——陳繼”
白年瞇了瞇眼，冷冷一笑，把那帛紙放在燭火上燒了。
他掀起帳子，摸了摸殷承煜酡紅的臉頰，輕聲道：“好好睡吧。”
殷承煜不安地晃晃頭，似是察覺到什么一般努力想睜開眼。
白年伸指點(diǎn)了他的昏睡穴，又蓋上了被子，熄滅了燭火，只身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如果殷承煜不來怎么辦？”陳鳴心里還是不免打鼓，手肘捅了捅還在一邊抽煙的陳繼。
“肯定會來?！标惱^咧嘴笑道：“誰不來，他也不會不來。他那點(diǎn)心思就差在腦門上寫著‘阿卿是我的’五個字了?！?/p>
陳鳴道：“希望如此?！?/p>
陳緱還在擺弄一張面具，聽到陳鳴的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二哥，你別烏鴉嘴。”
“這叫防患于未然。”陳鳴開窗，看了眼天色：“還有一刻就子時了?！?/p>
陳緱把面具戴在臉上，淡淡一笑，赫然就是卓瑯的面孔。
他清了清嗓子，學(xué)著卓瑯的腔調(diào)柔聲道：“在下梁濯，見過兩位少俠?！蔽┟钗┬ぃ瑤谉o破綻。
陳鳴看過他無數(shù)次大變活人，可是還是會忍不住驚嘆道：“老三，你這才見過那梁濯幾次，反正我看起來是一模一樣。”
陳緱換成自己的聲音，道：“不是跟你說過，我和老四小林在梁濯那里做過客的，長得那么俊的人，我不做張臉皮，太對不起自己的手藝。二哥要不你也戴上，體驗(yàn)一把做美男子的感覺。”
“去你的！”陳鳴把他推到一邊：“別扭不別扭?！?/p>
陳緱把面具小心地揭下來，道：“多有意思，你不知道，早晨我戴上殷承煜的面具，小林差點(diǎn)跳起來。我一抱住他，嘖，小林那反應(yīng)跟大姑娘似的?！?/p>
陳繼聽他們的玩笑越來越?jīng)]譜，斥責(zé)道：“別開這種玩笑，讓小林聽見他怎么想？”
他們這才收起戲謔。
林之卿跟他們共患難，兩年的情誼足以讓他們把當(dāng)成弟弟一樣疼愛了，剛才的玩笑的確太過火。
街上敲更人路過，陳緱道：“子時過了，他還沒來，不會出什么事兒了吧?！?/p>
陳繼重填了一袋煙，道：“再等等。”
火還沒點(diǎn)上，耳尖的陳鳴道：“來了。”
門外大雪簌簌，那人似乎故意不掩飾身形，越過門禁后踏雪而來，一步一步，聽得極清楚。
“真騷包?！标惥椘擦似沧?，不屑道。
陳鳴動了動耳朵：“不是他。”
陳繼一激靈，忙站起來開了門。
白年手持一柄油紙傘，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陳繼尚不認(rèn)得他，但是早聽別人描述過白年面貌如何，見他面若冰霜，臉上一道極長的傷疤，便認(rèn)出是他。
雞鳴狗盜不算入流的武林中人，對這些個大頭目都還是要畢恭畢敬的，陳繼便行了個禮，笑道：“原來是白教主大駕光臨?！彼略陂T口，嘴里說得恭敬，實(shí)際上卻是沒有讓他進(jìn)去的意思。
白年道：“我?guī)煹苡衅渌虑橐?，不能親自前來，我這個做師兄的責(zé)無旁貸?！?/p>
陳繼為難道：“白教主，這……”
白年道：“長兄為父，難道這點(diǎn)主我還做不得？”
陳繼只覺白年語氣極冷，縱使他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
“當(dāng)然是做得主……”
白年道：“你們寫信找小煜，無非是想借他之力救出青城派的人，小煜自己可沒有通天的本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算盤打到了白衣教身上。既然你們存了利用的心思，那找小煜還不如找我，白衣教總歸還是受我掌控?！?/p>
陳繼忙道：“我們沒有膽子利用白衣教，只是青城派是小林的心病，若是出了差池，不僅小林會悲慟欲絕，更是武林的一大損失，我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行了?！卑啄晔掌饌?，抖掉身上的積雪跨進(jìn)門坐在桌前，道：“本座便叫你們利用一次，可是本座有一個條件，你們必須答應(yīng)?！?/p>
陳緱道：“不知白教主的條件是什么，若是事關(guān)小林，我們?nèi)艘膊荒芴嫠露ㄕ摗！?/p>
白年抿嘴一笑，扯到了臉上的傷口，讓他仿佛是獰笑一樣令人望而生畏。
“的確跟林之卿有關(guān)，我的條件便是，事成之后，林之卿與我?guī)煹苡啦粡?fù)見，若是林之卿答應(yīng)了，青城派的事情便是白衣教的事情，若是不答應(yīng)……呵?！卑啄晷α诵Γ徽Z。
陳繼看了眼自己的兄弟道：“這種事情，我們怎能……”
白年道：“其實(shí)容易得很，事后我會給你們一大筆銀子，請你們遠(yuǎn)渡重洋，去往南洋東海都可以，只要再不踏入中土一步，就算行了?！?/p>
陳繼神色一凜：“白教主，您這未免欺人太甚！”
白年用雨傘輕輕敲著地面，悠悠道：“你們本就四海為家，既然如此，拿著銀子出去走走豈不是更好？再者……”
他站起身，走到陳繼身前，略微欠身，低聲道：“小煜和林之卿的事情，你們也心知肚明，難道你還想叫他們違背常倫糾纏一世？”說完，他更湊近了一些，細(xì)若蚊吶道：“你殺了那個女人，被追殺得不痛快吧？”
陳繼深吸一口氣，緩緩后退一步，悄悄握起了拳頭，道：“好，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