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卿救起他后,雖然沒有刻意為難他,但找大夫看病什么的是不可能有了,只是隨意抓了一些藥給他擦了擦,內(nèi)傷更是不肯給他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那日江上一戰(zhàn),實可以引為平生大恥,不僅折損了大量精銳,自己也遭人偷襲重傷落海。
殷承煜把那些叛徒一個個刻在了心尖上,若有來日東山再起,必定要那些人死無葬身之地。
但……那還是以后。
他嘆口氣,目前情況著實不能樂觀。
車簾破舊,兩扇之間有些縫隙總也合不攏。
這樣一顛一簸之間,林之卿的背影隱約可見。
剛才吃下肚的那碗熱粥好像一團火熱,溫暖了殷承煜整個肺腑。
此去不知何處。
除非必要之時,林之卿從不會跟殷承煜講話,而殷承煜也頗有自知之明。
林之卿能救了他的命,而不是扔到江底喂魚,已經(jīng)是最大的忍讓,因此平日里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蜷縮在車廂里養(yǎng)傷,沒有作怪。
天寒地凍,這輛破車四處漏風(fēng),殷承煜裹著厚厚的被子,仍是覺得口齒打顫,筋骨硬成一團,林之卿卻執(zhí)意在外趕車,絲毫不肯進車廂來。
殷承煜看著外面的日光,只能大概辨認(rèn)他們是一路向西,這樣的方向持續(xù)了四五天后,即便林之卿沉默寡言,殷承煜也能猜出,他們這大概是要入蜀了。
一提到那兒,他便不由地發(fā)笑。
川蜀是林之卿的老家自不必說,他們的一段孽緣也是起自那里,自從谷中被一把火燒成精光,他也有近三年不曾回去,心里也是十分想念的。
雖然還有重重心事,但因一路上有林之卿相伴,殷承煜也不曾覺得煩惱。
因為大雪,官道兩旁本應(yīng)開設(shè)的驛站也關(guān)門謝客,天已經(jīng)快黑了,別處也沒有歇息的地方,何況地上滿是積雪,要露宿一宿,人受得住,老馬也受不住。
林之卿跳下車,牽著把老馬偏離大路,往林子深處走。又走了小半里路,才在密林邊尋到一間茅草屋,門上拴著一把鎖。
林之卿湊過去,用匕首一挑,輕而易舉開了鎖,開了門,進去看了一圈。
這里是守林人夏秋狩獵的臨時居所,只是用茅草搭建,十分簡陋。好在屋頂是厚厚的稻草,竟然還未被大雪壓塌,實在是萬幸。
他掏出火折子和一截粗短的蠟燭,點亮后飛快拾掇了落滿草桿子的地面,把屋子當(dāng)中收拾出一塊干燥的地面,然后把屋里一條長凳用匕首削了,生起火來。
殷承煜自覺地下了車,拴好馬,挪動著不便的身體在茅屋四周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左臂抱著幾根樹枝進來,放到地上。
林之卿垂著眼皮,專心料理那堆小小的火苗,竟是不理殷承煜。
殷承煜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依照他本來的脾氣,定是要甩手不干,但是此時天寒地凍,一捧小小的火焰實在太過有吸引力,他便又拖著軟綿的身軀,要再進雪地扒拉些草葉。
林之卿冷哼道:“這些都是濕的,怎么燒?”
殷承煜一愣,頓時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教主……”林之卿慢條斯理地說著,可是口吻中明顯的諷刺氣息,讓殷承煜也面露尷尬。
這話一點也沒錯,殷承煜最苦的時候,也沒有為金錢苦惱過,溫飽不愁,還有荊衣貼身照料,何曾落魄至斯。
他曉得燒火要木柴,卻不曉得濕的柴火只會生煙而不會生焰,就像他曉得林之卿救了他,但卻不曉得林之卿為何救他。
那捧微弱的火焰終究還是在林之卿精心的照料下存活了下來,他又四處在屋里抽出一些木棍權(quán)作柴火,等火堆大一些了,才把殷承煜剛才拾來的柴火平攤在火堆四周等烤干再用。
車上有個小小的鐵鍋,捧一把雪進去然后架在火上就能燒出開水,這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殷承煜看著林之卿忙活完了,踹著手出去在雪地里翻了一會兒,抱著一些木柴回來。
這些都是掩蓋在積雪與樹葉下的樹枝,遠(yuǎn)比殷承煜的戰(zhàn)果要干燥。
火堆并不大,可殷承煜竟覺得面頰被烤的發(fā)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