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珍簡直想跟他說自己之前都是說謊的,他哪里有什么爹娘,但是他已經(jīng)知道白年不是好糊弄的,他肯定會生氣,生生地把那些話咽了下去,只是耷拉著頭不說話。
白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過幾天也要走了,你這樣跟著我不是辦法,這樣吧,如果以后你有事情找我,就拿著荷包去蘭州找銀生當鋪,我就知道是你了。只是只此一次,以后我就不會見你了?!?/p>
燕珍仿佛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安安靜靜地站著,樣子很是可憐,白年心一狠,道︰“若再見你,你還是這樣沒出息,那你還是別來找我了!”
燕珍抬起頭,一雙水靈靈的眼楮里居然全是淚水,讓白年不忍地別過頭。
“說好了,不能不算數(shù)?!彼押砂нM懷里,道。
白年微微一笑︰“自然?!?/p>
晚上白年又讓人預備一席盛宴,款待了燕珍,這才塵埃落定。
第二天一大早,他還想去送燕珍離開時,才聽到下面有人稟報,說燕珍什么也沒帶,已經(jīng)走了。
白年若有所失,在他住過的屋子前面呆了一會兒,心道︰“現(xiàn)在的小孩子都是讓人這樣不省心。”
沒過幾日,白年也悄悄回到了教中。起先他還想著要去查訪一下燕珍的下落,但是后來教務繁瑣,又接二連三出了一些亂子,這件事情就耽擱了下來,不了了之,再后來,白年也漸漸淡忘了那個小孩,一門心思投入到尋找?guī)煹芎驼D白衣教之中。
大戰(zhàn)后雙方元氣大傷,江湖中難得的平靜,自然也不會多起漣漪。
如此八年后,白年在墻壁上看到幾個大字。
“我本天都客,偶掃人間塵?!?/p>
那時白衣教休養(yǎng)生息,積蓄已足,而殷承煜也重傷被白年救回,他便趁此機會清理門戶,將大刀門全數(shù)滅口,只留下掌門人劇虎的幼子劇時飛。
說來可笑,劇虎發(fā)跡自白衣教,從前也不過是一條走狗,后來竟然也能成赫赫一代掌門人,躋身武林正道,著實該死。
白衣教眾長老堅持要將劇時飛帶回總壇以儆效尤,白年以為然也,便命人嚴加看管,不想?yún)s是叫人劫了去,這絕對是甩了白衣教一個響亮的巴掌。
白年大怒,把辦事不利的手下都料理了個清楚,他深知留下劇時飛是個大大的隱患,如今還多了個不知名的高手,實在不利,因此暗地里多多加派人手查訪,務必把劇時飛殺死。
殷承煜毒傷未愈,每日仍需要白年推宮過血,運功逼毒,這可是個苦差事,可是白年甘之若飴,對殷承煜照顧得無微不至,除了他不能招人侍寢不能走人,其余一切隨意。
如此寵溺,自然會招來長老們的不滿,白年只當沒聽到閑言碎語,依舊我行我素。
只是他如此,殷承煜并不領情,只是礙著身體不便,不能跟他翻臉,白年只有對他才會脾氣極好,只有一點不好。
“滾!”
正被殷承煜抓住壓在床上的小廝嚇得身上一抖,慌忙滾下來,抖得跟篩子一樣跪在地上。
殷承煜也不抬頭,慢條斯理地把散開的衣帶系起來。
其實他也不是多么饑渴,他練的功夫,時不時總是需要吃點肉的,但苦就苦在白年絲毫不體諒他,就算他重傷在身,急需大葷,也要他茹素,當和尚,簡直慘絕人寰。
白年陰沉著臉,手中端著的一碗藥還冒著熱氣,只站在那里,就仿佛寒冰一樣冷意襲來。
他掃了一眼跪著的小廝,那人幾乎嚇得咬斷舌頭,殷承煜看不過去,用腳尖踢了踢他,道︰“下去吧,沒事,明兒我再找你?!?/p>
“你敢!”
“有何不敢?”殷承煜冷哼︰“我早就不在教中,白大教主管天管地,管不著我上床解氣,怎么,您是打算轉(zhuǎn)性子,同我雙修不成?”
白年臉色鐵青,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衣教一直流傳雙修之法的確沒錯,但從上一輩開始,就有奇才發(fā)覺雙修之術(shù)中的缺漏,彌補無益后,便嚴令后人不得修習,但是殷承煜年少無知之時居然偷學了此門技法,犯下大錯,再加上白年一時色迷心竅,終于逼得殷承煜出走,讓白年引為一恨。
雙修之法,的確非正道,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答應。
再者,就算自己答應了,以殷承煜的脾氣,也不會順了他的意。
這一點,白年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
這樣的爭吵幾乎每天發(fā)生,白年疲倦地捏了捏鼻梁,道︰“你別想了,好生養(yǎng)傷,晚上我助你逼毒?!?/p>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把殷承煜丟到床下的枕頭拾起來。道︰“我知道你煩心,過幾天我們就去回總壇,你好些年不回家了,也給爹上上香?!?/p>
殷承煜背對他,不說話。
白年多說無益,囑咐他別忘記吃藥,自己便出去了。
因為有計劃重回中原,白年總是瑣事纏身,才一到書房,就有人送來厚厚一疊信箋。
他拆了蠟封,仔細看了,眉頭皺得更厲害。
原來,這是潛伏在武林盟的探子發(fā)回的密信,道是劇時飛已經(jīng)被送到江寧府。
“呵,挺快的?!?/p>
白年低聲道,又仔細把信箋看了一遍,上面并未提及關(guān)于天都客的事情,他不免有點失望,隨后就將信燒掉了。
燕珍口中餃了根狗尾草,百無聊賴地躺在樹枝上,正好被樹蔭遮住大半個身子。
他棲身的大樹下有一張?zhí)梢?,躺椅上睡著一個人,這就是他本次要刺殺的目標。
絡繹不絕有下人送上各類吃食與消遣的玩意,那人也就慢條斯理地享受著,不時還與丫鬟調(diào)笑幾句。
若是平常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燕珍咬著草梗,把嚼爛的一段咬下來,無聲地吐到一旁,繼續(xù)咀嚼下面那段。
草木青澀的氣息讓他略有些躁動的心又寧靜下來。
晌午過了,底下那人也漸漸安分下來,叫了個丫鬟打扇,自己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燕珍側(cè)耳聽著他的呼吸,默默細數(shù)。
機會來了。
他勾唇一笑,身影鬼魅一般從樹上掠過,寒光乍現(xiàn),眨眼間就已經(jīng)取了那人的項上人頭。
一股鮮血噴上一旁有點瞌睡的丫鬟,驚得她尖聲大叫起來。
可眼前哪里還有第三人,有的也只是一具沒有了頭顱的身軀罷了。
燕珍并不濫殺,他雖然干了殺手這個行當,可真正喪命他手中的人寥寥可數(shù)。雖然他早就不是出家人,但自小受的教誨還是影響了他,不濫殺無辜是底線。
他把人頭交給來接頭的人,然后領到了一大包銀子。
燕珍做事喜歡要現(xiàn)錢,不要銀票。因此他當著那人的面打開包裹,看到一堆黃黃白白的時候,滿意地點點頭。
這一次殺的人靠賣官得了大筆賄賂,也引來仇殺,死不足惜,這錢來得痛快,燕珍花得也痛快。
他從第一次下山伊始,就沒有虧待過自己,有點錢就胡天胡帝進去了。
也正因為來得快去得快,燕珍時常囊中羞澀,不得不再去接下一樁生意,如此循環(huán)往復,天都客的名頭漸漸也傳開來。
燕珍把身上衣裳都丟了,痛痛快快洗了澡,換上一身鮮亮的去逛勾欄喝花酒,他長得俊俏,年紀又小,嘴巴還甜,哄得窯子里的姐兒神魂顛倒,都以為他是哪里來的貴公子,拼了命要討好他。
燕珍十分享受,喝夠了酒,就叫個姑娘陪他睡覺。
沒錯,只是陪著,不是在一個被窩,也不是睡一個枕頭,單純地充作個抱枕一起睡,純潔無比。
燕珍雖然在這溫柔鄉(xiāng)里打滾許久,但始終還是個雛兒,著實叫人驚訝。
說來,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
燕珍他對著姑娘,硬不起來。
為了治這個毛病,燕珍邀過許多花魁陪他,各色春藥偏方也用了不少,他還是不行。
花魁對他使盡全身解數(shù)仍不能挑的他情動,一個個都以為自己魅力不夠,悲憤到想要跳河。
可只有燕珍自個兒明白,他是真的有毛病。
燕珍不甘心就這樣軟一輩子,硬是死撐著堅持逛妓院,堅信總有一天他能遇到一個能令他重振雄風的人。